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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分】(有)

 

本来这件事大概率可以被判定为正当防卫,但我不知道当时哪根筋搭错了,跟警察说我是故意的,我早就想杀他了。

警察赶到的时候我坐在窗沿上,两条腿荡在外面,只剩半个屁股留在室内,浑身都是血,脸上的表情怆然又平静。他们止住从我手腕上割开的伤口里流出来的血,劝我不要轻生,我脸色苍白地点头。

半个小时以前,李老师刚刚被我用这种低级手段逼走,我的态度很坚决,我说你不走我就从这儿跳下去。

他第一次焦急地朝我吼,说别拿你的前途开玩笑,这是会写进档案里的!我们就实话实说,老师既然做了就会承担后果。

我从厨房里取出一把水果刀,笑吟吟地对准自己的手腕,说,我这人不爱开玩笑,本来我就打算杀了他然后自杀,谁让你改不了喜欢当跟踪狂,非要掺和进来?

他再次露出那个受伤的表情,我安抚他道,没事的老师,正当防卫,顶多是个防卫过当,呵呵,再说我可是未成年。

本来从纹身男那里听到他前学生事迹的时候,我就在心里发过誓,那种话绝对不会从我嘴里说出来,然而它到底还是成为了一支回旋镖。

我的大脑可能有点过载了,不知道是否和缺氧有一定的关系,但只要奏效,说什么都无所谓,我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不能让他的人生毁在我手里。

因此我无法去赌可能性。我承认我是疯了,我从地板上爬起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从李新宇手中夺过钢管,用校服擦掉他的指纹,然后粘上我的。

那截钢管一直被李开明立在门后作防身用,他大概也没想到,这东西有一天会被用在他自己的身上。

我十八岁的成人礼是七年有期徒刑。

监狱的高墙又冰冷又坚硬,却能给我难以言表的宁静,在看不见它们的时候,我盯着牢房的天花板也能看一个晚上。

我甚至主动申请过关禁闭,在全然的黑暗中,连秒针转动的声音也听不到。没有嘈杂的人声,甚至没有时间的流逝,我幻想着自己是一具尸体,此刻正安详地正躺在小屋的床上,窗外的土倒进来,盖满我的身体。

李新宇来探视过我一次,在我服刑的头半年。我算了算时间,原来高考结束了啊。

从前在脑海里构想过许多次的以后,竟然就这样以一种不被察觉的方式到来了。

起初,李老师的脸上还尽职尽责地保持着几个月前的愤怒,是的,我骗了他,其实那个时候我已经过完了十八岁生日,只不过最开始期待成年并非是为了能够更好地被量刑。他低声问我为什么要那么说故意杀人,我说,我想赎罪。

替我自己,替李开明,也替他。向那些被伤害过的人,也向这个世界。虽然这世界没什么好值得的。

他怔了一下,接着身体慢慢向后仰去,头扬了起来,似乎想要阻止泪水从眼眶滚落,但它们还是从他的眼角溢了出来。可隔着玻璃我无法为他擦拭,只能微笑地看着他。

李新宇掏出一个本子在我面前展示,那熟悉的黄色封皮看得我太阳穴忍不住突突地跳起来。

他说:“这个是我之前去你家帮你收拾房子的时候找到的,想着或许你在里面会无聊,就带来了。”

那是我用来记录杂七杂八的日记本,里面当然也没少装我的青春期狗屎性幻想。我只觉得脑子嗡嗡的,马上就心虚起来,有点不敢正视他的目光,只好小声问:“里面的内容你都看了?”

他没有回答我,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单纯不想回答,而是问道:“你最近怎么样,这里的生活还适应吗?”

我不知道该作出什么反应,只能点头:“还行,你呢?”

“朋友给我介绍了个学校,在县城下边的乡镇,本来我不想去的,”他露出个抱歉的笑容,“那边有个为了晋职称下乡支教的老师,任期满调回城里去了,学校就让我先顶一段时间适应适应……不过适应了一个月就给我转正了。”

“哦,”我的嘴角僵硬了几秒,才终于调整出一个社交弧度,“也挺好。”

李老师像是如释重负般点点头,继续道:“我想过了,人生中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事,换条路从头再来呗。”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

我说:“希望你不要再遇到我这种学生了。”

“别这么说,”他正色道,“你好好表现,争取减刑,出去之后想念书就重新去念书,不想念书我帮你找工作。”

我问:“你会等我到那时候吗?”

李老师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突然失笑,说:“怎么,我这么大个人还能丢了?”

监狱的日子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我因为表现出色被减刑了两年,提前出狱。

李新宇最后一次来看我是差不多两年前,不知道他以前的那些话现在还算不算数。

出狱那天很平淡,也没有人来接我,我两手空空地走在街上,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变得广阔的蓝天。

我回到那个年代久远的家里,留给李新宇的备用钥匙被用胶布粘着,贴在电表箱内侧。我拧开门,墙上和地上本应斑驳的血迹和碎玻璃碴已经被收拾干净。

我拿起扫帚扫去厚厚的陈年积灰,它们落在地板缝间,落在泛黄的沙发布上,落在李开明遗留在茶几上那缺了一个角的搪瓷杯里。看来李新宇这些年都没有再来过。

这栋房子终于安静下来,践行了把我们两人其中的一个埋葬于此的诺言,只不过我不知道埋葬的到底是他还是我,在这个本应充满回忆的地方,我却感觉没有留住任何东西。

我叫了辆车,按照李老师说过的、烙印在我脑海里的地名,去到了那个乡镇。

整个过程极其不顺利,因为我不知道具体的地址,所以只能挨个学校去问。县城不大,我跑了大半天就走遍了,但一无所获,每个学校都告诉我,这里没有一个叫李新宇的老师任职。

我这才缓缓意识到那个早该意识到的问题——他骗了我。

我像个傻子一样沿街边跑边大声喊他的名字,路人像看精神病一样看过来。

耳边都是呼啸的风声,我跑了一会儿,在马路边蹲下来,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喘着气。

他没等我。

我努力维持的平静坚持了不到两个小时就宣告破裂,我瞪着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

瞧瞧,在监狱呆了几年,人不仅没长进还变软弱了。

算了,没关系,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其实这个结果在从里面出来之前,我就在脑内预演过很多次了,甚至超过预演他在的次数。不是我不相信他,而是我不敢……事到如今也没有意义了。

即便如此,我还是很感激,抛开那些陈年旧事不谈,就冲他替我收拾一片狼藉的房子,替我给李开明善后,来监狱看望我,并给我一个念想……所有的一切,都曾经温暖过我。

因此即便以后没有他,我应该也能……好好生活。

我颓然地伸着腿,在马路牙子上坐着,车辆和行人在我面前来来往往。县城的生活节奏没有那么快,偶尔会有人驻足打量一下我这个迷路的外乡人,夕阳在他们背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当我心如死灰准备回去的时候,一个路过的、背着蛇皮袋的大爷叫住了我。

“孩子,”他说,“你是不是找李新宇老师啊?他被调到小砀村去了。”

布满沥青线的乡道蜿蜒地朝着原野深入,我坐在大爷的板车上,颠簸了四十分钟,终于见到了他。

李老师站在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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