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老板司旭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pua她,用懂王语气念叨着:“我晓得的,你到现在没正经工作,自己心里肯定也着急。与其这样内耗,还不如听我的拼一把,万一考上了呢,这不就轻松了吗?”
嗯,比起刚开始的区别只在于,把发型好好捯饬了一下。
看着也算养眼,但也只剩养眼了。
程舟收拾收拾准备下班,嘴上应他:“我可没着急哦,我在gap year啦。”
“gap year?你这叫浪费应届生身份。”司旭笑得一脸宠溺,“小丫头片子,你就嘴硬吧。”
这种人程舟一般不惯着,但她拿司旭还真没办法,因为司旭给她发工资。
真是钱难赚,屎难吃。
国内啥时候才能流行给小费啊。
正清理台面,手机震了两下,程舟拿起来一看,备注是“盲人推拿邢师傅”。
司旭很没边界感地凑过去看了一眼,装模作样道:“哟,你还爱做推拿啊?这师傅手艺怎么样?我这两天腰也酸,好的话我也去按按。”
程舟一边点开对话框,一边回他:“师傅是不错,可惜请我去的那个人,我觉得一般。”
司旭因此尬住,但他还是留了一线希望——没准程舟这话说的是田野呢?看来田野这朋友关系处得也不行啊。
而程舟那边看到邢师傅发来的消息:【上次回去之后还痛吗?】
程舟一下子没绷住——不是,这人发之前完全就不觉得这话怪怪的吗?
她暂且把手上的抹布放下了:【不痛,挺舒服的。】
对面很快又发了过来:【那就好。欢迎再来哈。】
好生硬的客户维护。
程舟回了个【好的】表情包,但想起对方看不见,又撤回然后规规矩矩打字道:【好的。】
等了一会儿不见有新的消息弹出,程舟才把手机收起来。
一抬头,司旭正狐疑地看着她:“你笑啥?”
程舟做出一脸茫然:“我笑了吗?”
外面又是一群孩子走过,叽叽喳喳格外兴奋,鹅镇终于不再是一片死寂,开始有了别样的声响。
比起这些“任务就是学习”的孩子们,大人们反倒相当迷茫。关于事业和梦想,关于内心的悸动,关于活着的意义,考题将不再如曾经那般,每一道都有标准答案。
田野迈步走进刚接手的班级,在讲台上站定,一如既往的凶神恶煞:“初三(6)班的同学们大家好,我是我们班的化学老师,也是你们未来一学年的新班主任,我姓田。”
匪气
做老师,最惨的是做班主任。
比这更惨的是第一年就做班主任。
再惨一点是第一年就做毕业班的班主任。
再再惨,就是第一年半途从别人手中接手,做了毕业班的班主任。
这时候班里的学生们互相都熟悉了,小团体、小矛盾啥的也都产生了,只有这个班主任是不明所以的外来人员。
田野沦落到这步田地是因为原班主任怀孕了,其他老师又都不想接手,于是举众人之力把她推了上去。
安排表上直接写的她的名字,田野也是直到被移交群主才发现自己居然要做班主任了,完全没有任何拒绝的空间。
她试图去沟通,说自己教学能力还不行,无法胜任这么重要的职务。
校长是这么说的——
“你现在没结婚没孩子,正是奋斗的时候,其他老师都有家有口的,他们比你累多了。”
“趁现在把班主任年限做上去,早评职称早了事,真等有自己的小家了再做班主任,精力上才是真来不了,这都是为你好。”
“你要实在不思进取,职称什么的你也不评,那也行。那总得有人做班主任对吧?你去问问其他科任老师哪个愿意做班主任,能找到人替你就行。”
找不到,根本找不到。
想象中有了编可以横着走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毕竟一个校长要是连拿捏一个新老师的本事都没有,那他这校长可以辞职别干了。
同时因为看巷口老有初中生过来过去的,程舟开始向司旭申请开拓“无酒精鸡尾酒”业务。
被司旭无情否决,因为作为一家酒吧接待未成年人就是不对,不管卖不卖酒。
程舟问那能不能在外墙开个小窗口,卖无酒精饮料。司旭说那我们会变成一家奶茶店。
程舟说那我们可以夜里卖酒早上卖奶茶。司旭问你是不是还想卖点豆浆油条?
理确实是这么个理——任何一个忧郁的成年人,都不会去给小朋友做奶茶的地方喝酒。“公无渡河”能一直有客人,也全赖它有神秘、隐蔽的一面,在外头装累了的大人们可以在这里尽情颓废,释放自己“不正常”的一面。
这个理念程舟很认同,这也是她来到这里之后得到的第二个宝贵启发——有营销思维是好事,但干调酒就干调酒,不要搞些有的没的。
不过因为程舟的到来,公无渡河的生意确实比以前好了。一方面有人对美女调酒师慕名而来,另一方面是,现在的调酒师是外地人,也就是说向她倾诉的话不会被鹅镇的其他人知道。
这里的人在决定要和程舟说点什么的时候,第一句话总是:“咱们哪说哪了,你可千万不要跟别人聊。”
这是在钟市时没有出现过的情况,大家都默认要是在酒吧吐槽老板都能传到老板耳朵里,那都巧到可以去买彩票了。
不过人们的痛苦千篇一律。不管是在钟市还是鹅镇,倾诉的话题总是绕不开事业和家庭。
以“咱们哪说哪了”为,内敛的鹅镇人总是先说“我知道领导也难做,但是”。
等喝到上头了,才释放本性,或是破口大骂,或是委屈大哭。
这种时候程舟一般是陪着骂,或者体贴地递上纸巾。
她总是在想存不存在一种吸食人类情绪而活的上古神兽,如果有的话那她应该是这种神兽的化身了。她并不因旁人的痛苦而痛苦,当有幸成为这样一个倾听者,看见这些五花八门的情绪在自己眼前释放,她会觉得十分满足。
说到底这世上并不是只有“快乐”重要吧,任何一种情绪,其实都挺值得被重视的。
同时由于是女调,女性客人渐渐多了起来。
大多是大学生或者刚毕业的。有些无忧无虑,只是和朋友一起来感受个氛围;有些独自前来,还有些顾虑,要求来一杯无酒精的。
不过简单聊几句之后就会发现调酒师不像看上去那么高傲,算得上是个平易近人的甜妹,觉得体验不错的话,下次再来就会尝试真正的鸡尾酒。
到周末时,也会有些明显是初中生的孩子过来。
很青涩,带着些虚张声势的嚣张,说自己满18岁了,要求来一杯莫吉托。
其实程舟是不介意给他做一杯苏打水版,但为了保持这家酒吧的成人性和神秘感,这时程舟会优雅地往吧台一靠,竖起根手指左右摇一摇:“不接待未成年哦。”
酒吧在什么人的眼中最有趣呢?在初中生的眼中。
田野从开学后就不往程舟这儿跑了,一方面是因为太忙,另一方面是,怕被学生或者学生家长看到。
她这行说起来有下班时间,但实际上不管上班还是下班,在校还是在家,她都有个亘古不变的身份,就是老师。
这让她有了较高的社会地位,连小区门卫见了她都称呼一声“田老师”。但相应的,她得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