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快二十年都没敢肆意妄为过,都是看着别人的眼色活着,头一次,有人这么护着他。
他不知道宋瑜为什么这样,那晚以后他以为宋瑜这辈子都不想理他了。
要是他还和初见一样已经是侥幸,唐珵想都不敢想宋瑜会因为他和秦淑容这么说话,也不敢想自己会有一天排在了季初晗的前面。
这才真的像做梦。
到了晚上院子里亮起了灯,第一晚说定了是唐珵守夜,他也没有拒绝。
唐珵觉得自己应该是挺没心的那种人,在唐建业手底下活了那么多年他早就把亲情看得分外浅薄,对他好也是这样不好也是这样,一不会投桃报李二不会耿耿于怀。
但是让他撂下什么也不管,让秦淑容和那几个上了年纪的姨妈们不睡觉守一夜,他也于心不忍。
况且也不完全是为了她们,这些人这辈子还不确定有没有可能再见一次,守给他们看还不如守给死人看。
就是他实在想不起来,外婆活着的时候到底对他好不好。
小时候的记忆摸出来放进去都找不到一丁点关于外婆的痕迹,唐建业提过几次但也不可信,在唐建业嘴里都是恶人,谁也没对他好过。
宋瑜从屋里出来,夜晚的风比白天又多了几分凉意,他就知道唐珵又傻得要这么死守在院子里,不由分说地把唐珵从凳子上拉起来,“这一晚上你不怕把自己冻死啊?”
进了屋子才发现,众人早就散了各自睡觉去了。
宋瑜指着窗户跟前的凳子,“坐在这儿守,烛火灭了第一时间能看到,隔一会儿出去补一根香就行。”
唐珵回头看了他一眼,“合规矩吗?”
“不合怎么着还怕你姥姥回来找你?”宋瑜没好气地说了一句,“活人定的规矩,哪有什么必须,一定,不能改呢。”
宋瑜搬了个凳子坐到唐珵跟前,“我陪你守。”
唐珵摇了摇头,坚定道,“不用,你去睡觉。”
宋瑜伸手拉着他坐下,一手撑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他,哄着他道,“我困了就去睡,这会儿不困陪你坐一会儿。”
唐珵被顺毛捋了这才语气缓和了些,“最晚一点你就去睡。”
“好。”
在屋里守比在院子里好熬多了,唐珵坐到宋瑜身边忽然想起什么轻声问道,“哥,你见过我姥姥吗?”
“见过。”
唐珵双眸亮了一下,试探地又问道,“他有没有和你提起过我?”
宋瑜怔住,瞬间知道了唐珵想问什么,他是想问他外婆到底喜不喜欢他这个外孙。
宋瑜不知道该怎么说,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因为在他外婆眼里唐珵根本就不存在,唐珵是出生在秦淑容坚决要和唐建业离婚的那一年,晴空一道霹雳一样砸在了秦淑容的头上,秦淑容身体不好又严重贫血,想流产县城的医院都不给做。
他外婆没少骂老天爷,说她前生造孽才让自己女儿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了唐珵,他打出生起就不受欢迎所以他外婆连一眼都没看过他。
没有见过,谈得上什么喜欢不喜欢呢,空气而已。
宋瑜觉得心里难受得很,说实话太残忍,可他看见唐珵这么守着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人,又替唐珵不值得。
这屋里屋外的,谁值得你这么做呢?
“提过。”宋瑜缓了口气,温柔地放低声音,“她说你小的时候长得特别可爱,还老抱着你给亲戚朋友们看,说谁都羡慕他有个这么漂亮的外孙。”
唐珵的脸红了红,第一反应竟然是有点羞涩,“真的假的。”
宋瑜点了点头,“你小时候一哭她就骂秦阿姨,只要你心情不好姥姥都是第一个发现的人,总说‘谁惹我们小橙子不高兴了?’然后就给你买一堆好吃的好玩的哄你开心。”
唐珵愣住,渐渐地眼圈都变红了,这世上真有人总在关注着他的情绪,他受一点委屈都不行吗?
要是真的,他这么多年都没找过姥姥,她得多失望。
要是真的,怎么就连最后一面也来不及见,他懂事以后都没见过姥姥,她长什么模样和照片上有没有区别,她身上什么味道,她说话是什么声音,她哄他高兴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他都不知道。
为什么叫好好的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呢。
这么想着,唐珵眼泪就无征兆地掉了下来,两滴泪砸到了宋瑜心尖上一阵阵地疼,他伸手替他擦掉眼泪,“小橙子,长得再好看眼泪也变不成星星,哭了就没了。”
怎么能说不曾动过心呢
守灵三天以后,一家老小都跟着去了祖坟,下棺入了葬人这一生的轮轴就算到了头,老一辈的人循着旧例一点礼都不能废。
听着众人跪在地上哭丧,唐珵这会儿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直到看见棺木入了坟,夫妇合葬一处,唐珵都没再掉过一滴眼泪。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念着她的好便足够了,要是真有来世今生这么一说,唐珵倒是真的希望下辈子能见见外婆,也不枉这辈子她疼他一场。
回程的路上唐珵的心情都不太好,唐建业的电话像催命一样打了好几天,估计是知道唐珵回来了,但他没胆子来这里找唐珵。
他和秦淑容结婚没两年,等秦溪堂一过世唐建业就三天两头朝秦淑容动手,打得受不了的时候秦淑容也跑回娘家哭过,秦惠民在法院工作挺多年的和当地派出所关系不错,找他们借了没收的仿真枪架在唐建业的脑袋上,那次吓得唐建业有两个月没敢动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