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诗也没有说什么,沉默的继续揉着手里的面。
现在整个天下,能使唤动当朝天子的,也就只有殷诗一个人了。
李泽渊走到大门口,将门上的横梁拿了下来,缓慢的拉开了门,他下意识的抬头,正好和站在门外的人对上了视线,顿时有些震惊的瞪大了眼睛。
正如何殷诗从没想过会在梨花镇里见到他一样,李泽渊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在梨花镇里见到李泽欢。
他的亲哥哥。
当年殷诗唯一反抗过他的命令,拒绝杀的人。
李泽欢眯起眼睛,摇着手里的扇子静静的看着已经长大了不少的李泽渊。
过了好半晌,他才“啪”的一声合上了手里的扇子,用扇子抵着下巴,垂下眼眸勾唇笑了笑,轻声道:
“弟弟,好久不见。”
确实挺久不见了,在殷诗决定放走李泽欢的那一天起,两兄弟有整整八年没有再见过面。
当他们再一次相见的时候,没有刀光剑影,没有哀愁埋怨。
有的只是隔着这半扇简陋破旧的小门,两个人互相静静的对视着,脑海里不由自主的追忆起曾经相处过的时光。
梨花镇里清晨时特有的雾气在两个人周身缓慢的环绕着,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只是感受着在异乡见到故人时,不知该如何表达出来的心情。
最终,还是李泽欢把扇子“唰”的一声展开,遮挡住自己小半张脸,他有着一双和李泽渊极其相似的眼眸,那双眸子盯着面前的故人,开口轻声道:
“随我去聊聊?”
李泽渊犹豫半晌,最终还是点头应了下来,跟在李泽欢身后去了小镇里的学堂。
学堂不大不小,是用竹子搭建成的,在学堂的后面有一个小小的亭子,是梨花镇里的人专门给李泽欢搭建的,让李泽欢在教书乏累的时候,能有一处安静的地方休息。
梨花镇也盛产茶叶,这里的茶入口微苦,回味却带着绵绵的甘甜,是顶尖的好茶,根本不流通到外面去,只是镇子里的人自己喝。
李泽欢带着李泽渊坐到小亭子里面,给他倒了一杯茶,茶温度刚好不热不烫,看来李泽欢早就把茶准备好了,又亲自把李泽渊请了过来。
“好茶,”李泽渊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李泽欢笑了笑,把茶壶往他那边推了推,随后歪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侍卫,垂下眼帘,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说: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有变。”
李泽渊喝茶的手一顿,他知道李泽欢的意思,没有反驳什么,只是端着茶杯的手却放下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变成这个样子,”李泽欢仰头,平静的看着有些灰蒙的天空,接着说:
“到底是皇位的诱惑太大,大到不管我们多么疼惜你,你都觉得我们是你登上皇位的最大阻力,需要派殷诗一个一个的把我们除掉。”
李泽渊放在膝盖上的手紧了紧,但他的脊背依旧挺得笔直,光是往那里一坐,天子的威严就出来了,他是知道的,知道李泽欢口中的“我们”都指的是谁。
先帝一共有七个孩子,五个男孩,两个女孩,而李泽欢是先帝的最后一个孩子。
年龄最小的那个总是最受宠的,更何况还是老来得子。
所以从李泽渊出生开始,他就备受了所有人的宠爱,在宫里几乎都是横着走的,还敢直接用手扇先帝的脸,先帝还乐呵呵的给他呼着小手,问他一句“疼不疼”。
李泽渊小时候长的特别可爱,嘴巴又甜,差不多所有的兄弟姐妹们都喜欢他,哪怕有着皇位的阻隔,他们依旧很疼惜李泽渊。
“在你十二岁生辰的那天,其实我们都说好了,”李泽欢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眼神也变得雾蒙蒙的,好像也回忆什么,半晌才轻声喃喃道:
“我们约定好,以后不管谁当了皇帝,都不能对小七下手。”
闻言,李泽渊有些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猛地回头看向李泽欢。
李泽欢转头,对上了他的视线,眼底带着点薄凉的笑,像是笑自己的天真,又像是笑自己曾经对李泽渊的心软,捏紧手里的茶杯,一字一句道:
“李泽渊,以前的我们真的很疼你。”
皇子六个人中,只有李泽欢逃脱了追杀,剩下的所有人,都被李泽渊用各种各样的手段,给除掉了。
或许他们从来都不曾想过,自己用真心疼爱的弟弟,最后竟然是逼死他们的杀人凶手。
“你还记得二姐么?”李泽欢问。
“她最爱美了,也是最疼你的那个,可是你都干了什么?你当着她的面亲手杀死了她最爱的男人,只是因为那个男人手里握着兵权!随后你又在自己即将登基的那天,赐给她一条白绫!”
“李泽渊,如果当时二姐有孩子了,你会不会心狠到连她的孩子一起杀掉?”
李泽欢回头,紧紧的盯着李泽渊的脸,原本平静的目光此时变得冰冷起来,像是要在年轻皇帝的脸上找到某样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不会,我会亲手把那个孩子抚养长大,”李泽渊垂下眼眸,盯着那杯纯净的茶水。
闻言,李泽欢嗤笑了一声,他想是在笑李泽渊虚伪,又像是在嘲笑自己事到如今了,为什么还要问出这么可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