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节
我走出了小楼前面的那个小埕之后,没有立即就往前走,而是回忆一下下午来时的路。
母亲所住的院子,在岁聿楼的东边。
所以,我根据月亮的位置,判断了一下方向,然后就朝东边走了过去。
我的脚步放得很慢,一直走在回廊的中间,生怕一步小心就会踩到沼泽的淤泥之中。
白天大概只有十分钟的路程,我现在足足走了半个小时以上。
终于,母亲小院子门前的那一架紫罗兰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在心里头悄悄地松了一口气,最终还是有惊无险地走到母亲这里来了。
我的脚跨出了回廊。
但是,在我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之下,我的脚下一空,整个人就陷入了回廊尽头的那一片土地之中。
下午从这里走过的时候,地面是坚实的,怎么才过去了不到两个小时,这地就变成软泥了。
可是,我没有任何时间去思考其他的任何问题,因为我的身体下陷的速度非常快,如果不尽快找一处硬物握住的话,应该不用十分钟,我便会葬身在这茫茫的沼泽地里面,而且连半副尸骨都找不到。
真的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这个时候,原本悬挂在半空中的那一轮明月,突然间隐进了云朵里面。
没有了“天灯”的照明,我的四周瞬间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更加糟糕的是,我在四周摸索了许久,却没有找到任何能让我够得上力的东西。
而此刻,淤泥已经渐渐地没到了我膝盖的位置。
情况紧急,我心想着,这堂堂的陈家后宅,晚上应该不会半个人都没有吧,我现在放开喉咙大声呼喊的话,或许能够招一两个人来。
这个时候,我也顾不上其他了,保命要紧吧,所以,我便扯开了喉咙大声叫着:“救命啊,救命啊,有没有人啊,有没有人啊,救命啊,有人陷入淤泥之中了。”
但是,我喊了许久,几乎都已经精疲力竭了,我周边仍旧是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别说是人了,就是半星点的灯光都看不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而我的身体也在以一种我略微能够察觉得到的速度在往下沉。
再这么下去,我真的是会葬身在此处的。
这里已经距离母亲的院子特别近了。
我甚至都能够闻到母亲院门前紫罗兰的香味。
我就不相信,母亲会放任我不管,让我在这里自生自灭。
于是,我又开始了第二轮的求救:“妈,你听得到吗,我是周沧啊,我是周沧啊,我陷在淤泥里了,你出来帮我一把吧,妈,我是周沧啊。”
在喊了一小会之后,我突然发现,不远处的芦苇荡之中,似是有什么在动。
我有救了。
虽然还不知道那在动的是什么,但是,心里头第一个闪过的念头,就是这个。
“救命啊,救命啊,”我这一次是拼了命的大声地喊叫着。
“别再喊了。”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我的身后传来。
是陈默。
“陈默,是你吗?”陈默的出现,像是最意外的惊喜,我好像瞬间丧失了语言表达能力那般,傻傻地问了这么一句。
“你别动,越动沉得越快。”陈默已经来到我的身边了。
他的脚下好像是踩着一根粗大的树干,手里拿着长长的竹篙,正在沼泽地上面划船呢。
陈默在我的身边停下来,“你的双手用力地抓着树干,然后等一会我喊起的时候,你立刻就爬上来。”
我不明白陈默让我这么做的缘故是什么,但还是照做了。
“抓稳了吗?”他压低了声音问了我一句。
“嗯,”我朝着陈默点了点头。
“好,一、二、三,起。”他的说这话的时候,手中的竹篙朝着淤泥地深深地插了进去。
随着陈默的一声“起”,我瞬间觉得自己的双脚好像突然一松,然后整个人很轻松地就爬到了陈默所撑的那一根大木头上面。
见我爬上来之后,陈默立刻就撑这树干,快速地钻入芦苇荡之中。
“陈默,”我原本想问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这一整天都去哪里了。
但是陈默却对着我做出了一个不要出声的动作。
在漆黑的夜色之中,我仍能够感觉到陈默胸口的气息起伏得非常快,像是特别紧张的样子。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陈默,即便是在神堂湾最危险的情况下,他也没有这么惊慌失措过。
此刻,我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恐惧,是从他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恐惧。
月亮很不合时宜地又出现了。
整一个陈家的后宅,像是被撒上了盐那般,是亮晶晶的银白。
淤泥地里面那些像是夏虫发出来的细小的声音,又陆陆续续地出现。
陈默一直在卖力地撑着篙,连顺着额头滴落到眼睛里面的汗水都腾不开手去擦。
我很想开口问为什么,他到底在害怕什么,是外祖父吗?
但是,我终究还是一路都保持了沉默。
突然,我的眼光往沼泽地一撇,这一撇,恰好是见到了我的双脚。
不由得吓得差点就叫出声来。
我的脚踝上面,有两只手,正抓着我的脚踝。
那两只手从手腕处就断掉了,而且只剩下一副白骨,白骨上面,还粘带着泥土。
难道说,刚刚我在淤泥里面的脚突然间一松,就是因为这两只手被陈默打断了吗?
我的手背已经不自觉就出现一层鸡皮疙瘩,但是,又不敢动,也不敢问。
沼泽地,骤然间,被蒙上了一层诡异的气氛。
陈家(十三)
我觉得自己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明明是很害怕,但是眼光却又总是忍不住地朝着脚踝上面的那一对白骨的“手铐”飘过去。
陈默的神经也是紧绷着的,所以,他好像没有注意到我神情的变化。
我们就这样在沼泽地上的芦苇荡里面慢慢地飘着,不知道飘了多久。
反正我头顶上的月亮是没入了云朵里面,又钻出来。
在月光这样反复几次之后,我们的树干小木舟,终于停了下来。
这一处的芦苇荡,好像比别处来得更加高大。
隐隐约约的,我好像见到了高高的芦苇荡里面,有一艘小船。
这小船破破烂烂的,在月色微弱的光亮之下,任然能够看得出来,这船已经是上了年纪的了,仿佛一阵风就能够把它的骨骼给吹散了那般。
让我震惊的是,那破破烂烂的小船,似乎正在朝着我们靠近。
因为我慢慢的已经能够看出来,这是一艘住家船。
奇怪的是,船里面没有开灯,而且看陈默的表情,这串船应该是在等我们的。
正当我想对着陈默问这艘船的来历的时候,一个蹲在甲板上面的人影,突然出现在我的视野之中。
“如嫂,”我没有忍住,就喊出声来。
居然是如嫂,她不是在鄱阳湖畔照顾着生病的老李吗?怎么突然间就出现在这陈家后宅的沼泽地的芦苇荡上面呢?
“小祖宗啊,别出声。”如嫂同样是对着我作出了一个“嘘”的动作。
她和陈默这不约而同的谨慎,让我很是不解,难道这芦苇荡之中,还有在监视着我们的眼睛吗?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