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
我不后悔。帅气地喊完这四个字不过两分钟,方知雨就后悔了。
刚才情况危急风又大,她是喝多了加上被雪淋得头疼欲裂,才会那么讲、那么做。而现在,走在开了暖气的走廊上,没有风,方知雨好像瞬间醒酒,脑筋也变清楚。她甚至开始怀疑,吉霄刚才是不是故意激将她。
退一万步来说,陪这个人回房间?她怎么敢的。
一路从漆黑的天顶下来,即使此刻走在酒店的走廊上,光照依然有限。而且她一直走吉霄前面,小心地垂着头。
但回房间可不一样——房间里多亮堂。到时候,她的所有表情都会被吉霄清清楚楚看在眼里。她这个“间谍”原本就动机不纯,手段又生涩,哪里经得起狐狸似的对手琢磨她。
是,前几个月她藏得很好,那也仅仅是因为吉霄在明,她在暗。若真要在光下对峙,她哪是对手。
“不进去吗?”
方知雨回过神,人已站在吉霄房间门口。身后人不知何时绕过她划了门卡。门开了,吉霄在她后面问。
这情形,令她的脑海不知为什么很不恰当地冒出“羊入虎口”四个字。
“我……就不进去了,”抓住最后的生机,她推脱。
“也好。”
方知雨把“我隻说跟你回房间,又没说要进去”的说辞都准备好了,却被对方这么举重若轻地回应。
如释重负。“那我先走了?谢谢你的外套,吉小姐。”
“你客气。”
倚着门楣接过方知雨脱下的外套,对着已然转身的背影,吉霄慢慢地启口,轻言细语、关怀备至:
“你走了,我才好去跳楼啊。”
方知雨骤然停步。
可恶。她怎么忘了,这人会读心术,打蛇打七寸。她真是触霉头才去招惹她。
跟着吉霄进门,方知雨满心忐忑,发现里面灯亮着,暖气也开着。然后她就想起自己分明还有一根救命稻草:
吉霄的室友,财务总监“铃兰”。
如果铃兰在,那事情就好办了。找个什么借口都好开溜。然而偏偏这个紧要关头铃兰不在。
方知雨的心再度触礁。
还在发愁,吉霄已经步履轻松地从浴室出来,还拿了条干浴巾。
方知雨见女人走近,连忙侧身朝墙,总不敢让对方把自己看得太仔细。
她多紧张,吉霄就多坦荡。到她面前一伸手,自然而然就要帮她擦雪水。
方知雨别过脸。
吉霄见状也不再迫近,只是把浴巾递给她:“你自己擦。”
方知雨一接过浴巾,就严严实实捂住自己。趁着她自作聪明、设法掩藏,吉霄关上门。
“还冷吗?”温柔地问她。
方知雨把脸藏浴巾里,摇摇头。
她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却不知道自己刚结痂的伤口在这时全然暴露在猎人视野。
“手怎么了?”
方知雨听到问题,透过缝隙看看吉霄,才反应过来对方问的是她刚才被划伤的手。
“刚才在下面不小心打碎了酒杯,去捡的时候弄到的。”
吉霄“哦”了一声,看看伤口,又看看人。好难得才记得要循序渐进:
“所以你到底叫什么?”
“……你刚刚问过。”
“你也没答啊。”
那是因为我不想跟你变得“认识”。
可是如果再回避,就显得太刻意了。方知雨报出自己的名字。
吉霄听完隻问她:“知雨,是哪两个字?”
方知雨顺口就答:“‘好雨知时节’里那几个字。”
“好雨什么?”
“知时节,”方知雨说,“就是那首诗啊,《春夜喜雨》。”
小学生都会背的古诗,吉霄却一脸茫然,还跟她确认:
“‘雨’就是下雨的雨?”
那不是废话吗。
在心里这么悄悄吐槽着,方知雨却再一次得到确认:这个人是真的醉了,也是真的失忆。瞬间就感觉安全了许多。
“这么看来,我的花名该给你用。”刚想到这,就听吉霄说。
方知雨吓了吓,但看看吉霄,又觉得她似乎并不是刻意这么讲。这才敷衍地答一句:
“那又没有。”——及时雨这名字,还是跟你更合衬。
“那你花名叫什么?”女人又问她。
想花名时敲破脑袋,有同事从旁提醒:“你名字里有个雨字,要不就叫‘及时雨’?”
觉得跟自己的名字很贴合,方知雨点点头决定采纳,却听同事笑:
“跟你开玩笑的。及时雨我们公司里已经有啦!还是很有名那种!”
当时她还在想,是谁,怎么个有名法。后来才知道,是吉霄。
在得知对方花名的一刹那,方知雨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原来,是因为她叫“及时雨”。
“及时雨”这三个字不能用了,便又陷入苦思。幸好热情的同事再次建议:
“不然就找卡通人物?像我,就叫丸子,因为《樱桃小丸子》。”
这办法好像不错,于是方知雨随手抓了个来。然而真到了要对吉霄作自我介绍的时刻,她又多少觉得有些羞耻:
“……我叫蓝猫。”
吉霄果然笑出声:“《蓝猫淘气三千问》那个蓝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