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
对此吉霄却没有评价,隻问她:“你上次哭是什么时候?”
方知雨想了想,答:“不记得。”
吉霄想说你在白夜就哭过,又想算了。总有一天要把这个家伙带去酒吧,让老板当面揭穿她。
刚想到这,就听方知雨说:“但我记得自己上一次想哭是什么时候,”她说,“那天,你带我去你家面馆吃麵。”
“为什么想哭?”吉霄奇怪,“你不是说东西很好吃、你很喜欢吗?还是因为我拒绝了你?”
“都不是的,”方知雨说,“是在跟将军玩的时候。你说再有遗憾也一定是开心更多。让我想起我的猫。”
那么,那隻小猫现在还在不在你身边?
她不敢对方知雨问出口。
以前,她看不清方知雨背后那些束缚她的枝蔓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会变得无欲无求、得过且过?就这样了还扯努力认真,是自相矛盾,还是满口空话?
她甚至为方知雨的态度生气过。但是现在,一切明了了。方知雨一定努力过,也认真过,却还是痛彻心扉地失去了。
明明讨厌同情,她却还是因此无法自控地倾斜天秤,迫切地想把眼前这个人拖出云雾。
“方知雨,这次来杭州你开心吗?
方知雨没有犹豫:“开心。”
“那你记住这种感觉。”吉霄说,“记住在走向坟墓的过程中,有某些时刻你是真正开心。人生无常,及时行乐。反正都要失去,还是拥有过更好。所以多渴求一点吧,不要无欲无求,也不要得过且过。”
方知雨安静了片刻,随后才启口:
“果然,我一直都觉得吉小姐你才是真的伶牙俐齿……”说到这不禁莞尔,“编故事的功力也是,什么在牛肉汤锅店吃饭偶然认识的男朋友啊……”
这是跟谭野通话那时候她教方知雨编的谎话。“怎么了,”她终于有心情跟方知雨开玩笑,“在牛肉汤锅店一见钟情不够浪漫?我觉得还不错啊,起码94分。”
女人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思维跳脱地说中学时代,她写作文,总爱用司马迁受宫刑这个例子。太史公真惨,悲痛的遭遇被中学生在考卷里反覆提及用来换分数。
吉霄听得终于有了些许笑意,就听方知雨继续:
“可是在作文里的那个我,总是十分伟大,好像无论发生什么困难都能克服。但当困难真正来临,我却逃避了……我甚至想就那么麻木地老去,什么都不再渴求。原来我根本成不了什么伟大的人……我隻是尘埃。风暴过去了,我却还没能走出来。”
“我的人生之前有些脱轨,但最近有了变化……在听你说了日程本的用途后,我居然很想把后面那些空白都填满。未来自己会去哪里呢?会走过什么风景、吃到什么美食、看到什么有趣的电影?……”
“你刚才说复苏这个词让你想起冰雪融化的声音,但对我而言,复苏就是三月那顿牛肉汤锅,你说我一见钟情那天。春天来临,我的生活变化了。回头看才发现我已经很久没觉得一顿饭有什么特别。没有欲求的时候,食物对人而言隻是活下去的耗材。直到某日开心,它才成为美味。”
“所以吉小姐,我同意你的说法。你编的那个故事确实很浪漫……隻是在我的心里,它可不止94分,而是绝对的满分。”
女人说这些的时候半垂着眼,一看就是安眠药带来的恍惚状态。她说者无心,甚至有可能明天一觉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
但吉霄这个听者却被这番话击沉。她甚至说不出具体的原由,隻知道自己的心防正在坍塌。
理智即将崩溃,让她觉得在同一个地方摔倒多少次都无所谓——
隻要是为这个人。
她心潮涌动,便不由自主地问:“你说过你想跟我一起做些新鲜事。具体想做的是什么呢?除了协助你治疗以外的。”
此刻的方知雨来者不拒、有问必答:“那可多了……”她说,“对了,文化公园。那里的玉兰花开得很漂亮,还有几个博物馆,不过有的闭馆了。开馆的时候如果你有空,能不能跟我一起去?”
“好啊。”
“还有电影院。我一直都很想跟你去看电影。同一层楼那家书店也很不错。”方知雨想到哪说到哪,“那家潮汕牛肉汤锅也要再去一次……还有融雪煮茶,要是有机会……”
吉霄终于笑开。
“方小姐,我必须提醒你,我每周最多两天假期。”
方知雨兴致刚起,便被这么一句扑灭,刚想抱怨,就听吉霄说:
“所以你想做什么,在日程本里记下来。合理规划一下,这样我们才好慢慢完成。”
方知雨听完,用上她进品牌部后学到的词汇问吉霄:“就是说要写好目标与计划?”
“是的。”她的上司对她说,随后又提要求,“但要仅对我可见。”
再意识不清,方知雨也在这个终于敞开心扉的夜晚感受到了对方的温柔。知道此刻应当把握,她便努力跟困倦对抗,保持仅剩的清醒坦诚地告诉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