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痕3
数落。
空气里弥漫着酒精挥发的气味,兰景树没骨头似地倒在垫高的枕头上,静静地看狗儿激情批判。
床头柜上放着一杯兑水酒精,兰浩蘸湿毛巾的一角,重复擦拭兰景树身上血管丰富的部位,用土办法退烧。
兰景树额头放着一个冷毛巾降温,眼皮沉沉的,有点睁不开,狗儿笑他「好丑。」
眼珠微微移动,兰景树面目僵化,像是没了精气神的壳。
极少见的状态让狗儿警觉,兰景树以前一直是傲气的,从容不迫的,甚至带点心机。
眼下这一刻,实在太过异常,异常到让他心情烦乱。
擦完颈部,兰浩将兰景树的袖口翻到肘弯,开始擦小手臂。
门外前后几秒响起狗叫和假哭声,兰雪梅高声喊冤,“妈,小黄偷吃香肠,咬烂两节了。”
“死女娃子,喊她不要逗狗,一天天的,尽和狗炫,非要被咬了才舒服……”外面哭声变尖叫,兰浩噌一下站起来。
狗儿虽然听不见,但感知情绪很敏锐,从兰浩的表情和动作判断外面大概发生什么要紧事了「怎么了?」
「没什么,我出去一下。」手帕递给狗儿,兰浩随口吩咐「擦他的手心,擦到发红为止。」
换狗儿坐到床边,抓起兰景树的手擦拭。
触感粗糙的女人手变成一双骨节宽大的男人手,兰景树心里有些别扭,用力抽手「不用了。」
尴尬也是表情,很乐意在兰景树仿佛冰封的脸上看到这种变化,狗儿一把捏住逃开的手,右手单手比手语「我擦怎么了?我不能碰你手?你又不是女孩子。」
单手手语,相当于有声语言每个音只发声一半。没有绝对的默契,根本看不懂。
比划一句,靠近一点,最后一个词比完落手,两人胸口只隔着压紧的两条手臂。
距离实在太近了,兰景树都能闻到狗儿呼吸里清甜的果香「你走开!」手臂前推,态度坚决。
想看到更多真实的情绪暴露,想让兰景树把压抑住的东西都发泄出来,狗儿故意激怒,猛压下来,两人鼻尖顶住,错开滑过。
皮肤散发的热浪相互浸染,嘴唇差一毫米碰到。
退开一些,狗儿选择保持一个过分的距离。
两人的眼神同时发出攻击电流,火花四溅的接触点时高时低,在中线来回游走。
不相上下的对峙持续十几秒后,兰景树抓住弱点发出致命一击。
「再不起开,我亲你了。」
单手手语,狗儿结合前后词半猜半蒙,还是估对了意思。
「我怕你?」他勾唇,傲慢一笑。
修长的手指在眼前翻飞,虚影之后,兰景树细眉微皱,琥珀色的瞳孔透出淡淡的忧伤「你忘记了,你很讨厌我亲你的。」
我有说过这句话吗?狗儿在记忆里搜索相关信息,记起很久前,兰景树耍心眼强吻自己那天,自己好像是挺讨厌的。
湿滑舌尖舔过紧闭的唇瓣,兰景树张嘴咬上去,牙齿带着稍重的力。
狗儿吃痛后退,脑袋却被手掌拦住退路。
慌乱片刻,他的嘴唇开启一条缝,另一条舌趁机滑入口中,勾缠着梦寐以求
莫名其妙地开始,头昏脑涨地结束。
脚踢到门槛,狗儿踉跄一下,扶着墙走出房间。堂屋桌上的柑子皮红个大,十分诱人,他顺手拿一个掰开,出门看到兰雪梅和小黄一人一狗排排站好,缩着脖子接受兰浩的扫把头教育。
嘴里全是兰景树的味道,柑子浓烈的果甜味儿都盖不住,狗儿反胃,把黄澄澄的果肉全吐了。
这次和上次一样。
一如既往的不喜欢。
呕吐感止不住地上涌,狗儿心里骂,再敢亲我,看我不把你打成猪头。
一墙之隔。
兰景树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中,内裤里生机勃勃的部位,无论怎么掐捏也消不下去。
可是,可是,兰浩已经牵着兰雪梅的手走进房间了。
陌生的身体反应让他害怕,弓身缩进被子里,祈祷手中硬挺的麻烦快点变小,快点恢复成以前的样子。
成长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所有的秘密都只有主人公一个人知道。
洗完内裤晾好,兰景树精神有点恍惚,连兰浩的手语也没看见「还没退烧别沾水,再有内裤我帮你洗。」
躺回床上,医院里让他颇受打击的一幕又浮现眼前。
小狗,你为什么要骗我?你说你从来没听见过,结果却拥有市面上最好的人工耳蜗。
心尖痛得滴血,面色越发苍白,难道,你对我,是和朱光辉一样的看法。
狗儿晕倒的第二天,张老师来兰家询问,才知道兰景树没回家。通讯不发达,兰浩担心出事,张老师说自己先去医院看看。
兰景树躲着狗儿把脑部ct的检查单拿给张老师,拜托她去问问医生,图中双侧人工耳蜗值多少钱。
张老师带回医生的回答「进口的,目前为止最好的品牌,最新的型号,60多万。」
既然是自己要换人工耳蜗,那为什么一开始要说是为了我!
耍我好玩吗?
看我在深坑里挣扎,很好笑吗?
笔尖戳破纸张,留下深深浅浅的坑洞。
左手边放着翻开的经典诗集,兰景树带着愤恨的目光扫过,停留在某一句上。
笔坑后空一格,字迹潇潇洒洒,如飞翔般轻盈。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有时候,岔路口的选择,足够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你怎么来了?」环境突然由暗到亮,狗儿眼睛有点不适应,抬手揉弄。
「我睡不着,想和你说话。」兰景树转身对开门的胡老头道谢「爷爷,你快去睡吧,别着凉了。」
胡老头当他们小孩闹着玩儿,回屋睡了。
「穿厚衣服,我们去外面。」兰景树脸色很不自然。
狗儿掀开被子,伸手探兰景树额头「不出去了,你还没退烧,有什么话在这里说。」顺便把衣领最上面的纽扣扣上,将兰景树的脖子捂个严实。
动作从说不出的亲昵,仿佛两人是超越兄弟的关系。
兰景树脑中混沌,一面觉得狗儿从头到尾都在耍他,一面认为狗儿对他也许有几分情义。
拳头在身侧捏紧。
思想混战,脸上却不露分毫,管你是假惺惺还是真情流露,都不妨碍最终结果「走吧,我们出去说。」
来这里前,兰景树想了很多,狗儿面冷心热,其实很重感情,对付这种情比天大的人,不需要什么诡计阴谋。苦肉计,加道德绑架,足够了。
「你不想我告诉妈妈吧,只要你愿意分我一侧耳蜗,就不算骗我。你反悔的事,我会当没发生过」
「小狗不想让主人开心吗?小狗应该什么都能奉献给主人」
「我会边打工边读书还你钱,求求你了,让我一只耳朵」
夜半有风,气温接近零度,兰景树一句一句,比风雪凛冽,寒冷刺骨。
倒打一耙,软硬兼施,威胁示弱一气呵成。狗儿有点佩服兰景树了,为了想要得到的东西,竟能做到如此。
他自愿给出做人工耳蜗的钱,和兰景树威逼强要,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心中原本很坚定的想法,产生了犹豫。
跪在狗儿身前,兰景树一脸赴死的决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