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1
狗儿头顶跳出一个问号,单拎出来每个词语都能看懂,连一起怎么就看不明白了。
朱光辉快气炸了,踢一脚草丛「随便你,摔死算了。」甩给两人一个火气冲天的背影。
狗儿丝毫没有夹在媳妇与亲妈之间的左右为难,而是不论对错,只一味地偏袒兰景树。
这个年龄阶段,对情感处于蒙昧的状态,狗儿还不知道,兰景树在他心中,已经和所有人都不同了。
前方道路向下蜿蜒,坡度接近四十度,兰景树在平坦处停住,让后座的狗儿做选择「你骑载我?还是我推着走?」
「胆小鬼!」狗儿做个嫌弃的表情「要是我把你摔了怎么办?好痛痛的。」他故意逗趣,兰景树都敢耍弹簧刀了,怎么会胆小。
「我信你。你骑载我,摔了我听天由命。」兰景树也,但眼下心事重重,他勉强微笑一下,算作回应。
敖天愉快地走在前面,谭良故意慢一步,问并排的朱光辉,“你说兰景树是同性恋,对他有意思?”
“直觉。”朱光辉同样眉头紧锁,“但是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谭良对这个群体不太了解,以为和男女恋爱一样,“兰景树是女的那个,还是男的那个?”
轻易想到兰景树乖巧顺从的样子,却绞尽脑汁也想象不出敖天作为承受方的画面。
没听到回答,谭良胳膊肘碰朱光辉手臂一下,“问你呀。”
眼神躲闪,朱光辉尴尬地抓抓脸,“一般来说,没有固定位置。”
增长见识似的点点头,谭良突然定住视线,“欸,你还挺懂的,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
操!
当时是亲身经历过啊。
由朱光辉和谭良操盘的“曝光兰景树计划”开始启动,兰景树来到教师办公室,亲眼看见一个馅儿饼从天上掉下来。
学校老师热情的推荐,“有个新人导演正在筹拍一部乡土电影,打算寻找一名年龄在十八岁左右的学生扮演聋哑主角。导演特地说明不需要什么演技,只要自然地展现原生态的一面就可以了。”
身高一米八五左右,肤色偏深,运动表现力强,长相具有辨识度,能给观众留下记忆点。
听完导演的要求,兰景树脑海里跳出来一个人,敖天,这个角色根本就是他。
“虽然你的形象有点不符合,但是可以化妆嘛。”老师也想学校出个明星学生,笑咪咪说了很多,“单是会手语这点,你已经胜过大多数人了。”
兰景树思考再三才开口,“导演去过聋哑学校吗?”
“不知道。”老师想起什么又补充,“哦,对了,剧组后天下午两点在市里枫叶酒店面试演员,你记得准时去报名。这个站点选不到合适的人,他们大概就要换个城市了。”
不出二人所料。
兰景树并没有告诉敖天这个消息。
走出大山的机会,一条捷径,他选择独自前往。
站台前,兰景树遥遥地望到了将要乘坐的班车。
身后忽然跑来几个人,搅得人群骚动,他们大喊着,“快去救火,酒楼那边着火了。”
神经一紧,兰景树转身拉住跑动的男人,“你说那里起火了?”
“挨到酒楼的那个久久宾馆。”男人不停挥手,将人群往那边引,“消防车应该快到了。”
瞳孔紧缩,周遭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
公交车停在路边,车门哗一声打开,司机撇一眼学生打扮的兰景树,“走不走?”
再次催促,已是不耐烦的口气,“走不走?”
右手搭上操作杆,司机点击关闭车门。
万箭穿心的时刻,兰景树突地想通了,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手掌扣住即将闭合的门扇,用力向左推开,逐渐开阔的门缝后,兰景树面带微笑眼里闪着光,“走,麻烦开门。”
胸腔里的心脏痛苦不堪,大脑却似注入了毒品一般,前所未有地亢奋。
公交车驶去的地方才真正有拯救敖天的机会。
连年爆嗮,为树遮阳的伞千疮百孔,自身难保,树想要拯救伞,保护伞,只能强大,强大到用金钱和权力成为天。
操控烈日。
俯瞰公交车站台的高处,朱光辉讽笑着拍手,“好,好,好。好一个忘恩负义,见死不救,无论什么事都不能阻挡他奔赴大好前程。”同样的内容,朱光辉用手语再对敖天说一遍,表情伴着怒火逐渐失控「你的全部家当就给了这么一个人,别说失火,就是你被车撞死在他面前,他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你在他眼里,就是一坨屎!」
强烈侮辱意味的手语没有激起半点风浪,敖天嘴唇倔强地抿着,平静淡然地帮兰景树说话「正常人都会那样啊,谁会把机会让给竞争对手。就像荒岛上发现了食物,换了你,你也不会通知别人吧。」
手语越来越没底气「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当然不能错过,如果是我,我也会上车。」
旁边的谭良忍不住笑出了声「何必偏袒他,搞得自己跟个傻子样。」
公交车消失在道路尽头,敖天没有任何失落,他像一条狗,对主人忠诚是刻进血脉里的基因。
满身疲惫地从市里回来,吃过夜饭,兰景树躺床上休息了一会儿才出发去久久宾馆找敖天。
小黄察觉到兰景树的异常,撑着老胳膊老腿跟在他身后。
“回去,回去。”呵斥赶不走小黄,兰景树捡个树枝打了小黄两下,快满八岁的老狗了,眼睛很不好用,田间小路黑黢黢的,他担心小黄踩到什么锋利的东西或者掉下田埂摔伤。
“走,不许跟着我!”兰景树大吼,伸脚作势踢小黄,老狗躲闪的反应变慢,他心软,也没有真踢。
小黄铁了心要跟着,跑得远远的,在兰景树身后十米的位置趴下歇气。
算了,狗嘛,都粘主人,兰景树默许了小黄的跟随,放缓脚步慢慢走着。
宾馆二楼,瞧见兰景树的身影,敖天立刻赶走了前来等着看好戏的两人。
他不想兰景树难堪,发自内心的,他不觉得兰景树做错了,不告诉自己选演员的消息,宾馆失火不来救自己,都不重要。
兰景树是怎样的人并不重要。
狗的主人哪怕是杀人犯,也仍旧能得到它亲热的舔脸示好。
楼梯口,朱光辉拦住迎面走来的兰景树。
多年不见,朱光辉的形象气质有些变化,兰景树第一眼还没认出来。
“真是失败啊,还是没能抢走我第一的位置。”朱光辉阴阳怪气,高傲地撇视兰景树,“听说你已经很久没有画画了,不知道这算不算报应。”
没必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激化矛盾,面对贬低,兰景树显得很无所谓,“今天是你设的局。”
“禽兽偶尔也要脱下人皮,现出原形,今天刚好被我们看到了,真是大开眼界。”朱光辉兴致来了,越说越起劲。
谭良念在兰景树之前的相救之恩,大力扯走朱光辉,“走了。”
沉重的脚步停在敖天身前,小黄蹭着兰景树的脚倒下,四肢舒展,横在地板上打盹。
面对敖天,兰景树不想解释,懂他的人自然会懂,不懂他的人,解释再多也没意义。
扬起笑脸,敖天递出一个熟透的果子「还记得我们的称呼吗?」
两人座的沙发空着一半,似乎在邀请谁,兰景树在敖天身旁坐下,沙发前有个可以置物的小茶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