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5 怒火中烧
在顾元富有衝击性的提议之下,议事厅内众人都还处于震惊之中,甚至对京城急报都没有给予足够的关注。
西夏跟大齐的恩怨由来已久,西夏原本是大齐的蜀国,后来突然宣布独立,为了争取生存空间,不断侵扰大齐的边境,抢夺财物,杀男掠女,甚至还曾趁着大齐国内遭灾之际大举进犯,差点儿被其一路杀入京城。
西夏人骁勇善战,狡猾狠毒,吞併了周围数个小国和游牧民族之后,对吐蕃的贸易要塞的位置以及大齐肥沃辽阔的农耕土地多有觊觎,使得吐蕃不得不向大齐投诚,联手抵抗西夏。
西夏与大齐的战争持续了近百年,可以说如今所有活着的大齐人,从生下来接受的信息就是,西夏是敌人,是有血海深仇的敌人。
所以与西夏联繫甚至是联手这件事,所有人听到的瞬间,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疯了,顾元疯了!
接过内侍呈上来的加急快报,庆王却并没有急着拆开查看,只是将竹筒捏在手里把玩,眼神却一直停留在顾元身上。
「顾先生怎么会有这样……大胆的想法?」庆王斟酌了一下用词,将疯狂两个字吞了回去,换成了感情色彩稍微不那么强烈的两个字。
因为庆王的提问,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重新集中到顾元身上。
顾元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丝毫不觉有什么压力,抬手示意身后已经被惊呆的内侍给自己换上一杯热茶,将其捧在手里,这才不疾不徐地开口。
「王爷,没有绝对的敌人,也没有绝对的朋友,从盘古开天地一来,天下从来都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
「一派胡言!」
江尉明到底是武官,虽然在庆王手下这么多年,也渐渐学会了许多钻营之术,但骨子里还是有血性的。
「跟西夏的仇恨,是根植于大齐所有将士心底无法拔除的刺,你知道每年会有多少兵士死在西夏人手里么?你知道边关每年有多少家庭因西夏家破人亡么?你知道……算了,你区区一孱弱文人,你脑子里除了那些曲里拐弯的算计,哪里会明白这些!」
议事厅内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虽说庆王手下这一文一武两位大将经常针锋相对,但江尉明还是第一次这样情绪激动且长篇大论地表达自己对顾元的反对。
顾元白得几乎透明的手指在温热的杯壁上摩挲,对江尉明的攻击毫无情绪波动,等对方说完自己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时候,轻轻抬起眼皮,用一种轻蔑中又带着一丝丝怜悯地看向江尉明。
「江大人,很抱歉,我还以为,一个对自己人下过手的人,应该不会对跟曾经的敌人联手有这么大的排斥感。」
「嘶——」议事厅内响起一声巨大的吸气声,发出声音的人也被自己吓坏了,脸色惨白地抬手捂住自己的嘴,恨不得立刻晕过去才好。
就连率先挑起战火的江尉明都被这话吓傻了,连生气都忘了,怔楞地看着顾元,心想这人是活腻歪了么?
虽说手下两员大将的针锋相对是庆王乐得见到的,这也是他製衡手下的一种方式,但并不表示他能够容忍他们当众爆发这样严重的互相指责。
而且顾元所说的,对自己人下手这句话,也让他忍不住黑了脸。
所与人都明白顾元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指的根本不是江尉明,而是在说自己。
庆王心里的怒火升腾到半截,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并且不受控制地勾起一侧唇角。
是啊,一个结党营私、陷害忠良、排除异己、手足相残……甚至到了现在还在谋划造反的自己,又何来的底线可以坚守呢!
庆王这样的表情比他立刻火冒三丈还要吓人,议事厅内的人全都下意识是缩起脖子,低垂下头,生怕自己一个不慎被当做出气筒。
江尉明都忍不住觉得后背有些发凉,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始作俑者。
顾元却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好像就没见过他会为什么事而变色。
「王爷,吐蕃已不可用,云南土司做惯了土皇帝,刚愎自用而且缺乏学识见识,合作也很难展开。
「但是西夏不同,据我了解,西夏如今少主临朝,太后把持朝政,牝鸡司晨,朝纲大乱,正是与他们谈判的大好时机。」
江尉明忍不住道:「顾大人,西夏所求为何,你我心里都清楚,而且西夏人素来没有诚信。若是跟西夏联手打压吐蕃,待王爷君临天下之时,大齐的西部边陲将永无宁日!」
「我以为,君临天下以后的事儿,还是等真的君临天下之后再伤脑筋为好。」
「……」江尉明被这话噎得几乎背过气去,「难道顾大人以为,不跟西夏联手,王爷就不能成事了不成?」
顾元今天第二次看向江尉明,苍白得没什么血色的薄唇轻启,问:「还望不吝赐教。」
「这……」江尉明如今哪里有什么法子,他之前把砝码都压在了吐蕃人身上,如今竹篮打水一场空,庆王没有追究他如流水般花出去的银子就已经是开恩了,他最近老老实实地龟缩在家,根本不敢有什么别的动作。
庆王将自己手里切实握着的东西过了一遍,心头不免涌上一股悲凉,怎么就一下子落到这般境地了。
「这件事押后再议。」庆王甩甩头回过神,岔开话题道,「先看看京城那边又出什么事了吧。」
拆开蜡封严密的竹筒,倒出里面的纸卷,已经有内侍取来密折的对照表。
庆王一字一字对出密报上的内容之后,脸色立刻变得比刚才还要难看。
顾元抬眼看向庆王,一贯冷漠的眸子里难得多了三分在意。
江尉明更是紧张地坐直身子,他想不到京城那边会有什么大事能让庆王露出如此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神色。
密报被庆王紧紧抓在手里,褶皱得不成样子。
「好,好!真是有种!」庆王扯开领口,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那小杂种竟敢重审薛家谋反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