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害羞了”
“唉~”
“这下她的亲人可怎么办啊?”
“天都要垮喽。”
“听说她就一个儿子,我见过,个挺高的,人长得也白净,还挺礼貌……”
“嘘,小点声。”
“你看你旁边站着的……”
“去去去,回去别看了。”
卫青杨感觉吵闹的周围突然安静了,四周静得能听见一声重物落地的回响。尖锐的耳鸣声响起,视线里是一片白茫茫的。
我这是在哪?
一望无际的白。
我怎么在这儿?
为什么周围没有人?
“先生,先生……”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先生……”
四周闹哄哄的声音重新争先恐后地钻回到卫青杨的耳朵里,他渐渐回过神来,没有理旁边护士小姐的话,径直地朝803病房走去。
病床上空无一人。
被褥掉落在地上,电视机里还在循环播报着本地的财经新闻。
“……股盘中走低,步氏股份跟随股盘中走低,下跌幅度超过17%……步氏总裁步承仁因……被警方逮捕……”
眼前发黑,头脑发晕,双腿发软,卫青杨感觉自己一整个全身无力,脚步虚浮。右手颤抖地撑着床尾架,苍白的脸上更加浮现出一股死灰之色。
“不得好死啊!”
“青杨啊,妈妈就这一个心愿,你一定要替你爸报仇啊……”
“我总提着一口气活在这世上,等哪天看见那个害你爸的人被绳之以法,我就能瞑目了。”
“你说你爸在底下一个人得多孤单啊……”
“我想你爸了……”
“青杨,一定要好好读书,你爸在下面会为你高兴的……”
冯俪死了。
卫青杨几乎花了很长时间来接受这件事。
为了让她和卫旭同葬,他花大价钱也一起把卫旭的墓迁到了市里最好的墓园。
那里环境好,四周安静。
冯俪和卫旭待在那里会更舒服一点。
破败的居民楼里鲜有人来,政府的拆迁令来得快,楼里的大部分住户早就搬出去了。
当年卫旭一出事,紧接着冯俪也犯病了,家里一下没了经济来源,于是他们把房子卖了,最后在这边偏远的地段租了一个娘俩的栖身之地。
如今因为拆迁,房东每天上门两三趟催促着卫青杨快点搬。卫青杨因为学校和兼职的工作忙,一直没来得及去处理这件事。
而现在冯俪也走了……
卫青杨颓然地坐在地上收拾自己的行李,其实他也没什么东西可收的。这些年家里入不敷出,能卖的都卖了,家里根本没什么值钱的还能带走的东西。
视线从室内一扫而过,卫青杨愣了愣,书桌墙角放着一个鞋盒。他已经有六年多没碰过那个鞋盒了。
鞋盒盖上蒙了一层厚重的灰,卫青杨感觉到自己去打开鞋盒盖的双手都莫名有点使不上力。
当年的碎成四分五裂的玻璃罩被他打扫干净直接扔了,唯独留下了这个摔坏的支撑杆和断成两瓣的蝴蝶。
时隔六年,哪怕只是稍微回想一下,卫青杨都能发觉自己的内心因为无尽的痛苦和挣扎让他几乎喘不过来气。悲伤从眼角流出,他控制不住,眼睫挂着沉重的泪珠,他颤抖着手几次想要拿捏起那半只蝴蝶都拿不住。
良久,卫青杨双手掩面,肩膀跟着抖动地弯了下去,声声悲恸,字字哀鸣。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卫青杨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甚至不知道自己活着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步承仁被警察带走,冯俪却也跟着了解了自己的生命,卫青杨的心突然无处可放。
就那样高高的悬在半空中。
他还能去哪呢?
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为卫旭报仇的事也完结了。
给冯俪送终的事也结束了。
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马上研究生一毕业就可以找工作边做法律相关的事边继续调查步承仁边努力和冯俪把日子继续这样过下去,可偏偏……
偏偏冯俪死在了四季中温度最适宜生活的秋末。
从家门口到最近的桥要走二十分钟,但卫青杨这一次却走得很快,快到只一个眨眼的功夫,他就已经到了桥上。
再一个眨眼的功夫,他就已经到了桥下的岸边。
眼睛一闭一睁,刺骨的寒意却已经没入骨髓。不应该啊,还没到冬天,湖里的水怎么会这么凉?
卫青杨两手张开,像是要与什么人拥抱一样扑了上去。
“卫旭,你看看你儿子画的画,像不像你?”
“来我瞧瞧,儿子这么厉害啊?”
“……”
“今晚想吃什么?我要给你们大展身手!”
“老婆还是我来做吧。”
“看不起我?”
“哪能啊?我不是辛苦你一天在家带孩子太累嘛。”
“爸你怎么不说实话?”
“你就是嫌弃妈做的黑暗料理。”
“哎……”
“好你个卫旭!!”
“哎老婆大人息怒啊!青杨这小子乱讲!”
“……”
水从所有可以进入的洞口涌入,胸腔开始闷痛,水流源源不断地进去给心脏带来一股剧烈的撕裂和灼烧感,卫青杨感觉着头晕目眩,眼前开始发黑。
是要死了吗?
卫青杨想。
好痛啊。
爸爸妈妈会来接我吗?
如果能和爸爸妈妈团聚,其实再痛苦一点也没关系。
卫青杨沉重地闭上眼。
“吹气吹气吹气!”
“快快快,快打120!”
“都散开,别围着了……”
众人十分钟接力进行心肺复苏,卫青杨从口里吐出大量的异物污水。
耳边里又出现了耳鸣的现象,只是没一会儿,他好像又听见了人间的声音。
为什么?
他想。
为什么老天爷不收他。
120来得快,卫青杨被抬上了担架,一路鸣笛给拖到了医院。
眼前是明晃晃的又刺眼的白灯,鼻尖还是熟悉的那股医院消毒水味,各种医疗设备在他身上一顿捣鼓,卫青杨微微扬起唇角,视线逐渐模糊,然后头一偏,就那样再次晕了过去。
卫青杨被乡下的爷爷奶奶接回了家,他们从乡下走路好几个小时到镇上,最后又从镇上转大巴才赶到市里的医院。
把人带回家后,卫青杨变得更加封闭了。和他说话他不理人,给他喂饭他吞不进去。偶尔还会冲着空气说话,这一下给爷爷奶奶吓着急了,立马在乡下请了好多道士来看,但是不管用,有人提议说还是送去医院吧,看样子可能是精神多少出问题了。
于是爷爷奶奶又拖着卫青杨到了镇上的医院,检查的结果就是急性应激障碍,急性短暂性精神病性障碍,简单点就是精神失常,交流障碍,木僵,癔症发作,目前治疗只能用药物调节情绪改善病状,长期的治疗最好让患者接受心理疏导调节一下,用一些特别的认知行为疗法。
爷爷奶奶懂得不多,他们只知道冯俪精神有问题,他们当时怎么带冯俪治得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