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宁康圆润富态的脸上满是红光,开始对灵溪又是磕头又是作揖。
修缮上林苑乃是皇家的一项大工程,皇后这么说,便是属意将油水都留给他了,他焉能不感恩戴德。要是皇后早几年就能有如此恩威并施的魄力,他早就来溜须拍马地跟随她了,还用得着等到今日吗。
现在表忠心也不迟,皇上眼见着就不行了,太子又尚且年少,凭灵溪如今展现的手腕,恐怕最近几年内她都会是皇宫内的第一人。周宁海心中暗自庆幸,他果然什么时候都会跟对人!
铱驊
支走了周宁海在外望风之后,灵溪孤身一人进了那阴森潮湿的牢狱之中。
席云作为天子近臣,虽然地位低微,但还是和一般的犯人有着明显的区别待遇,他被关押在一个单独的牢房之中。
为了人身安全,灵溪没有打开牢门,谁知道这个疯子会做出什么事来,要是这次会面,他还坚持不识抬举,那她连多看他一眼都不会。
但站在栅栏外,看到蜷缩在角落中、衣衫脏污血迹斑斑的席云,灵溪心里还是不免生出了一丝动容。
虽然她依旧厌憎他,但是看到席云这番狼狈可怜的处境,还是不免感叹造化弄人。
因为曾几何时,他也是个美好有才华的少年,有着平淡富足的家庭,一对恩爱慈祥的父母,和活泼可爱的弟妹。他的人生本该是光明的。
可是天家皇权至上,他的未婚妻被皇弟相中,十三岁的他根本无力阻挡,甚至因此祸及全家。当他沾上了阴谋和血腥,便注定要拉着原主一起,一步步地走向了深渊之中。
灵溪将手中的食盒轻轻放下,努力调动情绪,终于柔肠百断地喊了他一声:“阿云……”
席云偎在潮湿肮脏的角落里,在一阵麻痹的疼痛中恍惚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那么娇,那么柔,又那么动情地唤着他的名字。
他没有抬头,因为他以为那只是自己在阵痛中出现的幻觉。
高高在上的皇后,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是她亲手向傅君珮告发了他。
枉他还一直觉得她肤浅无脑,没想到是自己看错了她,深宫之中待了几年下来,连她这么愚钝的女子也开始有了心计。
罢了,输了就输了吧,他真的觉得累了。
如果他死在了这里,说不定很快就能去地底下看到自己的父母和弟妹,他会亲自向他们请罪,他终究功亏一篑,没能为他们报仇……
牢房的屋顶开始滴滴地往下渗水,席云身上裂开的血道子沾到了那阴凉的水珠,激得他忍不住痛苦地呻吟了出来。
在这样摧人的疼痛里,他闭上了眼睛,脑海里却逐渐显现出了那张纯真而美艳的脸庞,以及她那双泫然欲泣又动人至极的眼睛。
身体上不断的疼痛令他开始知觉麻木。
而脑中那张绝世的美人脸,却令他神识清醒无比。
为什么,在这样绝望的处境之下,自己还会想到她?
难道……他就这样的下贱么?
不!她对他来说,什么也不是,他根本不会在意她!
他无数次告诉自己,她只是自己复仇的对象,他绝不会对这样一个人念念不忘,他绝对不要临死之前还在想她!
他指尖用力抠住自己已经破绽模糊的血肉,想藉由那锥心刺骨的痛意来驱走脑海中的幻影。
可是越痛,她的脸就越清晰,清晰得让他绝望……
直到灵溪又大声地喊了他几次。
他终于迟钝地有所感觉,这才透过散乱的黑发,朝栅栏外的她缓缓看了过来。
灵溪朝他伸出了玉白如瓷的手。
她眼中的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簌簌地往下掉落,泣不成声道:“阿云,才短短几天,你怎么会变成这样?那些人竟敢这样对你用刑……”
席云缓缓地朝她挪了过来,他用尽全力攥住了她伸出的那只手,低低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我以为,我会死在这里,再也见不到你了……”
听到这话,灵溪冲他绽放出一朵无比纯美动人的笑靥。
她从怀里掏出携身的手绢,为他一点点轻柔擦拭脸上的脏污。
等她擦完,那张漂亮清澈的美少年面容又再次显现在她眼前。
她轻抚他的侧颜,哽咽着柔声道:“阿云,不要怪姐姐,我也是实在没有法子。谋害太子一旦被发现,我们都是一个死,为了断臂求生,我只有先牺牲了你。”
见他逼人的眸光死死钉在了自己的脸上,灵溪心里开始有些不耐了。
但考虑到他在萧晔那里的用处,她还是继续做出一副爱怜他的样子。
但他却不开口回应,眼神一改从前的温柔乖巧,变得极为冷漠空洞。
灵溪也收敛起了那份温柔,放下了手,肃了神色,凝重道:“阿云,我可以寻求一个合适的时机为你说情,让你重新回到陛下的身边,继续做禀笔。但是——”
她加重了语气,眸光犀利地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你必须要和我一条心!我知道你的心结,但你的敌人是萧溶,不是我。如果你肯和我合作,就是日后手刃他,也不是不能实现。或者,你可以像一摊烂泥一样,选择死在这里。那你的父母家人,永远都没有沉冤得雪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