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帐上坠在轻纱兜里的寰海明珠荡漾开来柔和的光线,清晰地映照出他睡得红扑扑的脸颊,和白皙额头冒出的细密的汗珠。
虚空之中,突然传来一声叹息,一只白玉一般的手从指尖开始渐渐在半空显露出来,穿过床帐,手指轻轻一挥,勾来一股清凉的微风,吹散了帐中闷热的空气。
微风吹拂起了几缕发丝,多宝脸颊有点痒,他没醒,抱着软绵绵的枕头,把脸埋进去蹭了几下,便不再动了。
只是这么个姿势,不免叫人担心他会不会在睡梦中把自己给憋死。
白玉般的手落下去,帐子合拢,又重被安静无声地被分开,一位满头银发,容貌却甚为年轻,极尽至美的仙君显出身形,悄无声息地踏入帐中。
他眼神空茫淡漠,仿佛堪破世事,对什么也不在意,冷淡至极,落到多宝身上,却难得地显出一抹温柔和许多爱怜,侧身在多宝身边躺下,半俯身,动作娴熟,又很是小心轻柔地,伸手将他翻了过来。
多宝半点也没被惊动,只翻身的时候,伸脚踹了几下被子,露出了上半身。
宽松的寝衣被卷了上去,露出小半截光洁白皙的肚皮,小小的肚脐圆而浅,稚嫩可爱,随着呼吸浅浅地起伏着。
仙君无奈地叹口气,帮多宝拽了下衣服,又把被子盖好。
只是多宝属实不耐热,没一会儿,又翻了个身,一床被子都卷到身下去了。
这会儿不止细白的腰肢,便是小腿都有大半截露在了外面。
仙君:……
他就知道!
仙君干脆利落地伸手一点,熟门熟路地把多宝变回原身,轻轻捧起他,安置在了枕头上。
雪白宣软的枕头中间,多了一个浅浅的小坑儿,一只金灿灿毛茸茸的寻宝鼠闭眼大睡,偶尔蹬几下后爪,却没什么被子可以踹了。
仙君勾唇一笑,恰如碎冰破裂,积雪消融,玉一般的长指轻轻摸了摸小毛团子的胖肚肚,安静无声地坐了很久,直到多宝快醒了,才起身悄然离去。
多宝足足睡了一天一夜,醒来之后,只觉得自己神清气爽,精力充沛得很,伸了个懒腰,舒展一下筋骨,利落地跳下床,洗漱一番,梳了头,挑挑拣拣换了一身新衣,缓步走了出来。
替他守门的两个小童儿正一个执火,一个执水,静悄悄地在斗法,指头肚大小的水球嗖嗖嗖地飞出去,打在眼珠大小的火球上,虽个头儿比不过,但胜在量多,很快就把那火球给熄灭了。
赢了的小童子兴高采烈地从小伙伴脚下拿回一颗白玉石子,输了的也不气馁,摩拳擦掌,打算再来一局,正巧听见屋里的脚步声,扭头一看,见是多宝醒了,立时高兴地扑上来,“大师兄,你醒啦!”
另一个哗啦把手里的白玉石子一丢,也往过扑,“大师兄,你睡得好不好?我们把人都撵走啦,厉害不厉害?”
多宝弯腰,挨个揉揉脑门儿,“厉害厉害!刚才用的法术师兄瞧着也不错,可见师兄不在家,你们没偷懒,真是好孩子。”
好孩子给师兄夸得眉开眼笑,多宝指点了他们几句,便叫小童子自去休息。
他自己则径直奔着坐忘峰而去。
回来好几日了,再见不到师父,他真要疯!
坐忘峰并非山峰,只是山泉瀑布对面一块突出的悬崖顽石,小巧玲珑,表面平坦,布满葱蓉可爱之青苔,恰可容一二人盘膝打坐。
因距离瀑布太近,此处终年被浓重水雾所拢,人立于其上,目不能远视,耳畔尽皆是瀑布跌落深潭的轰鸣巨响,再加地面长满青苔,潮湿滑腻,一不小心,便有随瀑布跌落至万丈深渊之忧,心性孱弱者立于此处,心神皆为之所慑,万事皆忘,因此取名坐忘峰。
碧游峰之中尽皆是幼崽,他们年纪小,体量不大,且天性机警,自己知道好歹,是轻易不敢往这里跑的,因此这小小一处坐忘峰,倒成了碧游峰难得的清净所在。
上清选择在此地清修,也并不十分奇怪。
多宝分开团团滚动的灵雾水汽前行,睫毛上沾染了晶莹的水珠,便是脸上细细的绒毛,都被打湿了,待一直飞到离坐忘峰只有步的距离,他才看清了盘坐于顽石之上的身形。
瀑布轰鸣,被山风鼓动,激起漫天的水雾,水雾之中,头戴玉簪,挽起一头乌黑长发的上清神情淡漠,长眉细目,俊美神秘,一身淡青色长袍,宽大松散,随风而起,飞舞之间,隐约可见大片莲叶纹饰。
莲叶舞动,似有无穷道韵。
多宝还未曾开口呼唤,上清已然扭过头来,眼神清冷,视线落在徒儿身上,神思似乎有所恍惚,停了片刻,才抬起手臂,玉一般的手指招了招,让他过去。
只是这片刻的停顿,微不足道,多宝并未有所觉。
他见师父召唤,心口一热,眼前一花,已经噗簌簌落下泪来,纵身扑过去,跪坐在上清膝前,整个人扑到上清怀里,话中难掩哽咽,“师父,多宝回来了!”
青年体温滚烫,透过几层轻薄的衣衫,源源不断地传过来,驱散了上清身上的寒凉湿意,也叫他眼前接连不断的幻象一一破碎开来。
封神大劫后,被掳去灵山,剃了长发,身着僧衣,踢走接引,与如来争夺半边莲花宝座,到底毁了佛门道统,自己也道心崩溃,却依旧挣扎着飞至紫霄宫迎他出山,在他怀里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多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