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青年的身形消失在浓雾之中,闭上狭长凤眼,长长地叹息出声,叹息过后,又抬手揉了揉胸口。
闷得慌。
没一会儿,乌云乐滋滋地来了,见着上清弯腰拜道,“老爷,多宝师兄叫我来服侍老爷。”
乌云能来,必定是多宝接了家中俗务去了,上清并不惊讶,神色不动,音色清冷,恰如玉石相击,“你也辛苦许多时日,我这里暂时并不要人,且去自在几日吧。”
他素来说话一言九鼎,说什么就是什么,乌云兴高采烈地幻回原身,乃是龙头鱼身、金灿灿一尾金须鳌鱼,从半空之中跃入深潭,尾巴一甩,便不知游往何处去了。
上清透过层层水雾,看着眼前变幻莫测的瀑布,心念汹涌,思绪万千。
多宝的命格,就好像这瀑布,他只改了其中一朵水花,是没有用的,瀑布无论如何,都会坠入深潭,摔得粉身碎骨。
那深潭,便是瀑布的归宿。
上清伸出手,接了一朵水花在手心,那一汪水慢慢变大,溢出浅浅的掌心,一并头也不回地落入深潭。
仙君掌心一翻,顷刻之间,水流逆转,一整条瀑布直直地向天空奔涌而去,化为半空之中一道白练。
那白练越升越高,几近天际,很快便引来三清山众人围观。
金须鳌鱼乌云从平静的深潭之中冒出头来,龙首上是清晰可辨的茫然神色:“老,老爷,这是做什么了?”
为何要将泉水引入天空?
难不成要灌溉碧游峰吗?
上清倒是能将这泉水引至洪荒与混沌空间的交接处,从此在三清山弄出一条白练升空的奇景来,只是到底没这个必要。
他能使瀑布之水倒流飞天,但却没法笃定,一定能叫多宝远远地离开他,平安一世。
上清收了神通,那一道万里之长的白练瞬间失去支撑,从半空跌落,三清山淅淅沥沥地下起一阵灵雨。
碧游峰的小崽崽们欢呼雀跃,“下雨喽,下雨喽,太阳雨,狐嫁女,小狐狸要出嫁喽!”一边跳着,把家里的狐狸崽崽抬起来坐轿子。
多宝哭笑不得,他师父养的小白狐,奶唧唧的,还是个幼崽儿,出什么嫁!
而且人家是公的,公的,是男孩子来着!
小白狐懵懂未开灵智,被伙伴们团团围住,又给抬起来在灵雨中奔跑,开心得不得了,笑得嘴巴裂开,唧唧叫着,眼睛眯成一条缝儿,蓬松的大尾巴几乎要甩飞。
多宝摇头叹息:小呆瓜!
修者素来随心所欲,上清无缘无故闹了一回,也不算什么大事,太清玉清两位兄长问都没问一声,碧游峰落了一场浩大的灵雨,福泽周边,催得三清山万物生发,鲜花野果弥山亘野,一派锦绣灿烂。
三峰的小童儿们很是高兴,趁着空闲溜出来玩儿,各个儿满载而归。
就连多宝都精挑细选地摘了好大一束花,搭配得漂漂亮亮的,叫乌云帮着送到坐忘峰去给师父。
坐忘峰只有青苔和水汽,烂漫的鲜花和带着灵气的缥缈香气,想来会叫师父打坐清修的时候,心情愉悦许多。
多宝在家里过得舒心极了,虽师父还在清修,不好过去打搅,但是他也很忙的:修行不能停,自家崽崽要带,玉虚峰那边,二伯也时不常叫他过去帮个忙,教导看管一下未来的师弟们。
多宝并不嫌弃他二伯给他的差事,用师父的话讲,一群羊也是赶,两群羊也是放。
不过不得不说,二伯家这群小羊羔,确实比自家的那群淘气包乖巧懂事,能听得懂人话,带起来很省心。
就只一件事叫他有些为难,他二伯叫他帮着挑一挑,筛选些资质不成的出去,多宝瞧来看去,只觉得这个少年很好,那个少年也不错,人人都有优点和长处,一时很是难以取舍。
听他夸来夸去,一个人也没筛除掉,玉清仙人讥讽地冷笑一声,戳戳他额头,然后什么也不说,一甩袍袖走掉了。
多宝:他二伯的脾气,还是那般古怪!
好在随后玉清便不拿这件事来为难他了。
多宝很是松了一口气。
这种事,他本来也不该掺和太深。
他冠着三清大弟子的名号,听起来威名赫赫的,但其实,也只是师父一个人的徒弟而已,能做决断的范围,只在碧游峰。
他只能当师父的家,做碧游峰的主。
这点本分,他还是清楚的。
三清山的日子平静安逸,洪荒大陆杀劫渐起,动荡不安,这里却仿佛是一片乐土,超然于世外。
然而安生日子过了没几天,兜率峰便传来一声巨响,震得主峰上空的白云都四散开来,露出湛蓝的天空,惊得飞鸟腾空而起,百兽四散而逃。
三清峰的道童和小崽崽们对这一幕司空见惯,习以为常,该干嘛干嘛,半点不以为意。
只玉虚峰新来的那些少年给惊得不行,还以为是什么人打上了三清山来。
难不成是山脚的巫族跟三清开战了?
少年们满脸惊恐与不安,停了手中正在练习的法术,挤挤挨挨地凑到多宝身边,有些胆子大的,倒还镇定,抽出了手中的宝剑戒备着。
多宝展开双臂,把几个脸色煞白的可怜孩子揽过来安抚,“不怕不怕,是你们太清师伯的炼丹炉炸了,不是什么大事。”看来大伯这次的新丹方很难搞啊,二伯才做的新丹炉,这还没几日呢,就又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