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妻子当晚就上吊了。
父母当天也立即病倒,不省人事。
只剩下孩子们,畏畏缩缩地靠在方康身边哭。
方康那时候彻底懵了,也没了理智,他算是看出来了,只要他不还钱,那些地头蛇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今天这些不过是小惩,将来他们真的做得出,杀他全家的事情。
方康心力交瘁,听着孩子的哭声,便疯魔了。
他没办法挽救眼前的局势,便想着,与其让那些畜生折磨自己的家人,倒不如他自己来,还能给一家人个痛快。
方康如同得了失心疯一样,想到这个办法,他满脑子就再无其他。
他便去灶房里的灶台底下,翻出来一包毒老鼠的药,混合着家里最后的一口米,煮了一锅粥,让家人分着吃下去。
他自己也吃了。
所有人很快就倒在地上。
方康强忍着五脏六腑烧灼的疼痛,用烛火点燃了帷幔,烧了全家。
他想,什么东西都不要留给那些地头蛇才好。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家里人没去怪你,你还要怪旁人?”沈清听到这里,依旧无法理解。
方康几乎麻木地道:“你懂什么?”
他当时倒在地上,孩子和父母都没有立即断气,他听着孩子和父母那撕心裂肺的呼救声和痛呼声,心里的悔恨都变成了恨意。
他觉得,都怪文景山,如果不是文景山见死不救,他家远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造成这一切的,都是文景山。
文老爷神色很是一言难尽,一句话都不想说。
沈清算是明白了,这份因果是哪里来的。
在方康的视角上,文家属于是,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
因为在方康这种偏激的思想里,如果文家帮了他,他家里人确实不至于去死。
可文家没帮,他才会在心思偏激之下,做出这种不可挽回的事情。
这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因果,只是因果程度不深,文家也一直没被这种因果连累。
如果不是方康找上文家的话,文家不会受到丝毫影响。
所谓的因果,其实全在方康身上。
起也方康,终也方康。
沈清淡声道:“所以,你恨文家,恨意和生前的杀孽,让你无法去投胎转世,你就来纠缠文家的人?”
“文景山害我家破人亡,满门皆死,我自然要让他断子绝孙,不得好死!”方康近乎麻木地道。
沈清看得出来,与其说他现在被仇恨蒙蔽,倒不如说他现在已经是一个,被仇恨支配的机器。
仇恨就是他所有力量来源,只有仇恨,他才能坚持下去。
也只有眼前的仇恨,才能遮盖掉他内心里对家人的愧疚。
他只有去恨别人,自己心里才好受一些。
沈清见多了这种人。
“当年我都同你说了!”文老爷忍无可忍,眼下却没了多少怒火,只剩下满腔无奈,“当时我家全是没钱,你来得不巧,那年我自己的铺子出了事,十几车的货全部毁在了半道上,我自己压着的钱都抽不出来,让我上哪里拿出一万白银给你?”
方康嗤笑一声,“文景山,你少骗我了!你们文家是什么底子,我不知道?破船还有三千钉呢,你们文家收拾收拾,能拿不出来一万两银子?你就是不想帮我,你就是见死不救!”
“方康,你不觉得你这人挺好笑的吗?”
沈清懒淡地看他,“别说文家拿不出来这钱,就算文家卖宅卖地卖铺子,能够凑出来一万两白银,但人家为什么要不惜破家去帮你?”
方康一怔。
人心不足
沈清又道:“你们别说只是远方亲戚,就算你是他亲儿子,他也做不到这份上。别说他,换作是你,你能做到牺牲全家,不惜砸锅卖铁去帮他吗?”
“将心比心,他不帮你,也是常理。”沈清直视着方康道:“你太蠢了,死过一回,直到现在,你也不知道问题在哪儿,更不知道这件事该怨谁。”
方康一个激灵,猛地看向她,似乎意识到她要说什么。
他不想让沈清说。
沈清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这整件事,都怪你自己。”
她直截了当的一句话,封住了方康所有到嘴边的说辞。
“方家本是小康之家,虽没多富裕,却不愁吃穿,你守着三家米店,慢慢积累,将来不愁大富大贵,就算你这一代不行,累积三代,你家也势必会富贵起来。可你呢?”
沈清淡漠地道:“你被眼前那一点快意和虚假的繁华欺骗,自己一股脑钻进了别人的骗局里。骗你的人是该死,但他们有一句话没说错,如果不是你自己贪心不足蛇吞象,谁骗得了你?”
“如若当初你赢了那三千两后收手,你既赚了钱,那些人也没办法再骗你,可你呢?你欲壑难填,赚了三千两,还想下一个三千两,你和你一家人是全部死在了你的贪念之上,与他人无尤,要怪确实只能怪你自己。”
方康震了震,眼珠子里的血色都在褪去,只剩下一片苍茫。
沈清还在继续:“你一家都是被你害死的,欠了那么多钱,你不想着怎么做才能不连累妻儿,反而下手毒害他们!你既然有下手杀人的本事,为什么不自我了断?别怪我说话难听,方康,当时若是你一头撞死或是服药而死,那些放印子钱的人,也就无可奈何了,人死账烂,你家里人再换个地方而居,他们照样可以好好地活下去,是你断了自己的生路,还不惜断了他们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