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再不有所行动,按照高澄记忆,再过数月,青州又会爆发一场起义,待起义被平定,明年还会有一场大规模民乱。
若非民众实在活不下去,这些首义者又怎么可能动辄裹挟十余万人。
高澄在将青州纳入治下后,不敢耽搁,立即命崔季舒亲自运输粮米往青州赈济,同时,派遣吏员往青齐之地,统计流民以及无主之田,由崔季舒主持均田,恢复当地秩序。
如今各地归附,高氏集团得了各州仓库中的粮米,日子早就不像刚到河北时那般窘迫,这才有赈济青州的底气。
恢复地方生产秩序是高澄首要工作,至于其它,统统都要挪后。
不止青齐,河北之地高澄只完成了南部相、冀、沧、殷、瀛五州田亩分配,如今他也着手开展幽、定二州均田事宜。
至于平、燕、营三州,无论葛荣之乱,还是刘灵助之乱,都未受波及,暂时可以放在一边。
高澄整日忙碌,独自一人时,总要痛骂尔朱氏不当人子,只晓得武力镇压,镇压之后的治理全然不顾。
活该被他们父子取而代之。
青齐之地与幽、定二州的田亩分配,高澄无法亲至,即使他去了也不可能保证绝对的公平,他的要求,至少目前来说,很低,民众有口饭吃,不会闹事而已。
又一次感叹缺少得力的文士,孙搴需要主持听望司,杨愔去了洛阳,崔季舒被派往青齐。
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背负这么重的担子。
算了,贺六浑,你还是磕几个的好。
也不知道杨愔能不能如愿替自己带回陈元康。
高澄望向西方,心道。
滑台,高欢大营。
被高澄念及的杨愔正犯难,他始终记得临行前高澄的交代,其中之一就是劝阻高欢,莫要让他杀降将。
杨愔随行以来,多次被高欢召见考校才学,今日高欢又将他招至帅帐,咨询政事。
恰好有信使来报,尔朱仲远南逃,乔宁、张子期率部来降。
不知为何,高欢还未见人,只听了名字便一脸厌恶。
杨愔念及高澄恩义,趁着乔宁、张子期未至,帐中没有旁人,开口说道:
“大王,乔宁、张子期率部归附,还请大王稍加安抚。”
高欢果然不悦,说道:
“乔宁、张子期侍奉尔朱仲远,尽享富贵,他们与尔朱仲远多有盟誓,约定和他同生共死。以前尔朱仲远祸乱徐州,他们助纣为虐,现在尔朱仲远失势南逃,他们又背叛盟誓。这种人对天子不忠,对尔朱仲远不义,犬马还记得饲养它的主人,他们连犬马都不如!我欲杀之!”
杨愔赶忙劝道:
“大王,杀乔宁、张子期二人易也,可洛阳还在斛斯椿手中。
“今日大王以乔宁、张子期背弃尔朱仲远就要杀之,斛斯椿可是将尔朱天光、尔朱世隆等人的首级献予了大王呀。
“大王若是深恨此二人,为何不等局势稳定以后再下手,不过是忍耐些时日罢了。”
高欢转念一想,也对,自己立威不是靠杀降将,韩陵一战,击溃尔朱氏二十万联军,才是天下畏服的关键。
“若非遵彦,我险些铸成大错。”
及至乔宁、张子期二人入营。
高欢出帅帐相迎,才相见,不等两人行礼,便朗声道:
“你二人深明大义,不与尔朱仲远南奔,弃恶来投,足见对天子的忠诚,得卿二人,欢喜不自胜。”
乔宁、张子期二人连忙下跪叩首:
“大王不以我二人如丧家之犬而轻贱,礼遇甚重,我等愿追随大王鞍前马后,为大王效死力。”
高欢将二人扶起,眉开眼笑道:
“莫要多礼,更莫要拘束,今日你二人诚心投我,往后自是一家,来,快随我入帐,我早已命人备好酒食。”
当即亲切地牵着两人的手往帅帐中去。
这前后变脸的速度,看得杨愔一愣一愣地。
然而高澄终究失算,纵使乔宁、张子期二人不死,斛斯椿依旧生了别样的心思。
洛阳尔朱氏势力被尽诛,高欢又未至。
这段时间内,斛斯椿掌控整个洛阳,心中对于最高权力的欲望开始萌发,可惜来不及有所行动,就接到了高欢大军已至滑台的消息。
废立
身处不同的位置,心境也会随之变化。
即将执掌北魏的高欢,会不由得将自己代入前任掌权者尔朱氏的视角,因此他厌恶乔宁、张子期等人的不忠。
洛阳权力空白期,掌控洛阳的斛斯椿也会萌生觊觎最高权力的想法。
没有理由,说不清道理,也许世事本就如此。
高澄一开始只想深度参与高欢霸业,但品尝到权力滋味之后,他再也不愿放手,纵使劳累,也甘之如饴。
田亩分配完全可以与留守邺城的众人一起处理,高澄却始终独揽此事。
高欢为他划了一条红线:不许再插手六镇鲜卑兵。
高澄就在红线外,旋转、跳跃,他闭着眼。
正睡在高澄屋中的尧雄就是其中一个例子。
古人表示对一个人喜爱的极致,大体就是握手言欢、抵足而眠。
刚睁开眼的尧雄还是有些懵,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受到这份礼遇。
三十三岁的尧雄是上党长子人,原是尔朱氏部将,跟随尔朱世隆的姐夫叱列延庆以及侯渊平定刘灵助之乱,因功被授予镇东将军,燕州刺史,封城平县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