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高澄的生音,陈元康激动地将家奴驱赶走,自己亲自去开府门。
陈元康嗅着迎面扑鼻而来的酒气,疑惑道:
“世子,你这是……”
“让长猷久等了,父王开设家宴,澄不能脱身,只能在宴后与你相会。”
高澄打着酒嗝,解释道。
“世子酒醉,身体不适,何必还要强撑来见仆,明日仆为世子送行自可相见。”
陈元康肩膀在颤抖,眼看他又要流泪,高澄赶紧笑道:
“久不相见,长猷需以笑颜迎我。”
陈元康这才强笑起来。
月光洒落在高澄身上,陈元康分明看见了日月同辉的景色。
这一夜,高澄与陈元康根本没有谈论任何时事,两人只是互诉思念。
许久,高澄酒劲上头,与高洋不同,他是真的头昏脑涨。
本想夜宿陈府,可念及明日就要离开,还是辞别了陈元康,在侍卫的搀扶下,回到晋阳渤海王府。
第二天醒来时,脑袋还是昏沉沉的,高澄还是按照行程辞别家人,在侍卫的护送下,回洛阳去。
新任亲信都督的人选,高澄考查一番后,最终交给了王思政。
但还是留了一个心眼,安排了一名副都督,专门护卫自己的起居。
对于高澄的防备,王思政自我安慰,世子能如此谨慎,他与高澄才能君臣长久。
而高澄的提拔,更是让王思政心中的好感再次得到升华。
他在元修府上只是一名门客,却被高澄委以亲信都督重任,这份恩德,如何不让他感激涕零。
才出城,高澄就把晋阳抛到了脑后。
这一世,小尔朱他自会看顾好,至于高琛在妻子怀孕期间是否会耐不住寂寞,高澄也管不了。
事情发生前谁又会相信志存高远,颇有贤名的高琛会做出糊涂事。
高澄这时候贸然提醒,指不定还要被看作是挑拨高欢、高琛之间的兄弟感情。
当他还在黄河以北慢悠悠行进的时候,派出信使已经进入司马子如的府上。
七月十七,司马子如上表历数高欢匡扶社稷之功,请增高欢食邑十万户。
高欢的渤海王爵还是元恭赐予,授五百户,如今突然以十万户加赐,朝野议论纷纷。
但谁让乱世军队就是道理,而高欢恰恰掌握了最大的道理。
元善见准许司马子如的请求,下旨为高欢增邑十万户。
天使出发前往晋阳,正好在途中与高澄相遇,高澄得知司马子如已经将事情办成,这才加快速度。
走河桥,度黄河,高澄又一次回归洛阳。
司马子如上表,大家都知道是高欢、高澄父子的授意。
但众人看得明白是一回事,高澄该做的遮掩还是要做,司马子如上表必须在他进洛阳之前。
否则高澄从晋阳回来,司马子如立即上表请加高欢食邑,也算是闹出大笑话了。
高欢接见天使,得知要为自己增邑十万户,固辞不受,转而恳请天子将十万户分赐给信都建义以来的功勋之臣。
天使回禀元善见,元善见同意高欢所请,将十万户分赐高欢麾下勋臣。
一时间,勋臣权贵人人感恩戴德,高欢又一次加深了部下们的凝聚力。
其中就有寝食难安的贺拔允,贺拔允这些日子不好过,二弟贺拔胜截杀天使,等同谋乱,三弟贺拔岳割据关西,不听中央调令。
作为高欢麾下第一位封王的勋臣,他正处在风口浪尖上。
好在有高欢念及昔日情分,几次三番庇护,如今更为他分赐邑户,贺拔允甚至起了士为知己者死的心思。
当然这都只是前菜,八月初九,高澄一封奏折彻底打破朝野平静。
他以贺拔胜为例,痛陈行台制度对中央的危害,恳请天子裁撤各方行台,仅保留高欢大行台之职,同时为做表率,自请辞去河南道大行台一职。
十岁的元善见如同搭线木偶一般,任由高澄操弄,下诏同意所请。
南道大行台侯景得知这个消息时,也没有太激烈的反应。
他与高欢同是怀朔人,早有交往,彼此都很了解。
之前突然拿出十万户的数额分赐勋臣,肯定别有所图,侯景早有心理准备。
只是没想到是冲着裁撤行台而来,也罢,他以荆州刺史的身份领兵镇守,实质上已经掌控荆州军政,至于南道大行台的虚名,也不重要。
难不成他还能借用南道大行台之名,号令东荆州、南荆州的杨愔、源子恭这两个高澄的心腹。
丢了虚名,得了九百户食邑的实利,侯景能够接受。
可别小看了九百户,每户的税收是米粮二石、绢二丈、绵三两的税收,按照北魏制度,王食半,公三分食一,侯景身为公爵,可收获每年六百石米粮、绢六百丈、绵九百两。
更何况高欢还特意将产麻地的民户分给侯景,又能多得麻布三百匹。
人嘛,总要有对比才能知道得失,高欢分赐勋臣,并没有忘了关西之人,但裁撤行台,受害最大的自然是以关西大行台之名统御关陇的贺拔岳。
贺拔岳非常愤怒,前段时间关东灭佛的东风吹得起劲,不在旨意之外的关西同样闻风而动,打着天子的旗号,狠狠宰了一只肥羊,贫困的关西政权堪称一夜暴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