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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角戏

 

“那个等我找人给你开。”

方霏托着腮说。

许明哲把手从水里抬起来一些,断开的链条在水里发出模糊的碰撞声,他没说什么,放了回去。方霏用手舀起一捧水,再撒到他肩上,毫无意义的动作。他看着浴缸尾摆着的小黄鸭发呆。

“你不想说话也没关系,”方霏又说,“反正我很能说。这是我房子,你在里面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七天后我们一起去北京,就这样。”

“两万,二十万,两百万,随便什么数,能解决就行。”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我不想跟你道歉啊,所以麻烦你应我一下。”

方霏扶着浴缸边,几乎把脸贴到许明哲额头。他的头发长了一些,但还是短而碎,被打湿后贴着额头的样子,和被水流冲得黏在一起的睫毛,透出难以言说的懵懂和单纯,但没准他只是脑子被搞坏了。他没有说话,方霏不快地磨了磨牙。

她捏着许明哲的下巴,把他的嘴唇撑开一点,能看见里面暗红粘膜的肿胀痕迹,随后又松手了。这么做的时候,许明哲的面部很明显地僵滞了。

“算了。”她说,“…你想自己收拾吗?”

方霏没等到回答,就把架上的浴巾和衣服取了下来,堆在她坐的地方。她起身后一直咬牙切齿的,仿佛忍耐了极大的愤怒,一对下垂眼愈发阴沉了,但又像不愿意面对他一样,径自出去了,把门关得很用力,又在快发出噪音前用手减了速。

他要自己收拾干净的确有点费劲。长期保持扭曲的姿势,四肢多少不太听使唤,全身心的疼痛也难以忽视,但许明哲还是做到了。尽管狼狈,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每动作一会,就发一会呆,知道方霏透过磨砂玻璃盯着这里不放。许明哲出浴缸时有些小意外,他半跪地跌下去,而方霏立刻就把门打开了。

许明哲摸着湿滑冰冷的墙面,他有点晕地直起身体时,身后却有个热源直接贴了上来。

方霏从背后抱住了他,把他抵在了墙上。这姿势真的很像随便哪个会强奸他的人,许明哲脸被迫挨着瓷墙板,默默地感觉她身上带绒的料子一点点吸干自己和周围身上的水汽,变得沉重而湿润,再挥发出仿佛情欲一样的信号,他喉咙里发出一些沉闷嘶哑的喘息,但一分钟过去,什么也没有发生。热源离开了。

“好想听你的声音啊…”方霏低语着,用浴巾盖上他的后背,“但是这几天应该不可能了吧。”

她把他身上的链条都剪掉了,但穿孔之类的东西还是没有取下来,恐怕要再过问下某些医生的意见。方霏实在不是很想承认许明哲经历过什么,她更想知道现在能做什么,养伤,复健,心理疗愈,这种细致的活都不是她擅长的,她更擅长把人变成需要治疗的样子,但想到自己在这方面的无能还是让她不可避免的恼火了,再者她甚至也不算手巧。

他顺服的,被她套上了衣服,然后牵着往外走。屋子单从面积来说很就贵,如果许明哲的注意力能不那么涣散大概能感觉到具体怎么个贵法,那些磨得细腻的纹理质料,定制的家具与落地窗一泻如瀑的光线,收拢在饰面边的陈设,嵌在巨大的石板裂缝里的蓝色晶体,对于普通的公寓套房来说都精美过了头。方霏轻轻一推他,他就在沙发上坐下了,而她作为屋子的主人翘着腿坐在了他对面的玻璃茶几上。

“你妈妈也是那个人在养吗?”她干脆道,又觉得措辞不太好,顿了顿,“…嗯,我是说,管制?”

方霏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亮屏放到许明哲手上。青年一直低垂着眼睛,方霏把头歪下去盯着他看,他就别开了脸。

“你在害羞什么啊?…算了。”

但是,手机却被递过来了。方霏低头看,见输入框上几个白底的黑字:

要多久

她盯着这几个字,面无表情地抬了眼。

“不知道,没准是你下半辈子呢。”

那布着细碎擦伤和皲裂的指甲的手指在屏幕上又轻轻戳了几下。

不会的

“这个你说了不算。”方霏说。

许明哲好像想了很久,到她都有点不耐烦了,他皱了皱眉,把手机还给了方霏,上面什么也没有写。

方霏把它扔到沙发的另一头,又一次凑近了他,两手撑着沙发,用那种仿佛要接吻一样的距离。

“你是不是觉得跟我说了也没用?”她和他四目相对,轻轻呼着热气。许明哲眨眼,保持着平静乃至空洞的对视。

“嗯。”

他损伤了的喉咙里,冒出这点极微弱的振动。

方霏挑了挑眉,露出一个略带轻蔑的笑容。

“没关系。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习惯了就知道不能当回事,我做什么你看着就好了。”

她自知许明哲不会答,又叹了口气,拾起他颤抖的手指,状似要吻,却只是停在嘴边。

“咱俩都这么幼稚,真好,”方霏轻声说,“可能你永远不会理解,但我真的很高兴,许明哲。”

我真的很高兴——“和你做朋友”。这几个字又突兀地跳出来了,在许明哲的脑里。他感受这不知何处来的呐喊的声音,和记忆里熟悉的寒战。他的记忆已经是一片筛子了,而这几个字像砂石一样沉重地落了上去。

“也许我只是,在享受这种,你永远也不会理解的感觉。”她低语着,摩挲他的伤口。

“可惜你一时半会说不了话,能开口的话你肯定要骂我。”

“我讨厌挨骂。”

“但我真的很想听你的声音呢…”

“所以你就赶紧好起来,然后继续说那些我不爱听的吧。”

因为我实在很多年没有听过了,恨不得每天在耳边放着。从前没有录音,是怕未来十年都要在那些音频里徘徊。她庆幸许明哲认不出她来,因而才能这样肆无忌惮地剖白,说些让人云里雾里的话。但方霏同时又可悲地清楚,这根本不是在对二十三岁的他说的,而是对十五岁的许明哲说的。这个千疮百孔的性爱工具的身体里藏着她最爱的人。那个满腹心事又装出无忧无虑的,天真烂漫又故作老成的男孩子,会跨过一整个操场的阳光走进她身处的阴影里,等着她开口说话。

但是设若她什么也挖不到,就得承认阿忒修斯之船的确走了八年,只剩下个名字了。或者事情也没那么绝对,他还在,但他忘了他,他说他不记得了,只有方霏记得,再也没有比这个更让她绝望的了。可是没准对许明哲来说反而是个好事情。人若过得不好,那记性最好也跟着不好。

“我要永远带你走,”方霏盯着许明哲的手指说,半是自言自语,“但只有钱还不够。权力。对我们来说太难了,不是完全没有,只是还不够…”

对方在她手上的指节轻弹,许明哲嘴唇蠕动了一下,她看出那是“为什么。”

方霏几乎不假思索,她惨淡地笑笑。

“因为我是唯一一个想透彻了解你的人。“

她干脆地说,把当年让她想破了头的话轻飘飘地丢了回去,同时仿佛有股气在瞬间全部松掉了。

你又在对空气泄愤了。方霏吸了口气,不知道怎么去处理表情。她想大概会有点难看,但许明哲不会在意的。他的手仍然像罪证一样呈在方霏白纸一样的手面上,但许明哲却微微俯下身,贴近她的耳朵。

“…方……霏?”

他的声音,就好像从地下爬出来的。方霏收回了手,于是许明哲的手就落到了他自己的膝盖上。她慢慢地把贴近的脸颊拉开,目不转睛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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