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苍蝇给礼物写信
谈青开了门。
他穿着柔软的纯棉睡衣,夏季款,两只细白的手臂垂在身侧,过长的灰色睡裤堆在脚背上,露出一截圆圆的拖鞋头。
故作镇定的神情遮不住那份由心而发的忐忑,但他还是乖乖喊了人:“大哥。”——一股讨好的意味。
周临山今天似乎没去公司,他穿着件样式简单的黑衬衣,袖口捋到手肘处,领子也微微敞着。
“嗯,在学习?”周临山捏着纸飞机的手背在身后。
这态度实在平淡。谈青挠挠头,开始幻想:或许周临山根本没注意到他看到了那只手。
他点点头:“背单词。”
周临山走进卧室,谈青保持着距离跟在他身后。
男人伸手把纸飞机递给他:“物归原主。”
谈青接过纸飞机,揉作一团捏进手心,干笑两声:“我扔着玩。”
周临山走到他书桌前,随手翻了翻摊开的单词书:“背了哪些,大哥检验一下。”
谈青在他背后控制不住地做了个哭丧脸:“大哥……我还没背几个。”
“这一页前十个,”周临山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回身看着谈青,“来这坐着。”
谈青慢慢磨到椅子旁,自暴自弃地一屁股坐下了,还主动拿起了笔。
周临山就站在他身旁,悠悠念道:“ig。”
这个还算简单。谈青毫不犹豫地写了。
“fasatg。”
谈青紧张地回忆了一下,勉强在纸上拼了出来。
“abiguo。”
完了。谈青咬着下唇,半天写出了个“a”。
他正专心回想着,周临山突然俯下身来,一下子拉近了二人的距离。
——“刚才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周临山低声问道,谈青只觉得后颈发凉。
他知道周临山离自己很近,却不敢偏头去看,一动不动,死捏着笔:“大哥,我没看到。”
身侧的男人嗯了一声,没理他说的话,接着问道:“会不会替大哥保守秘密?”
谈青连连点头。
周临山见他被自己吓得脸色发白,悄悄笑了下,右手像抚弄猫咪一样揉了揉弟弟的脑袋。
“挺听话。”周临山逗完了猫,恶劣地给出了满意的评价。他收回手,放过了浑身僵硬的私生子。
谈青看着他直直走到门口,心里祈祷着他快离开。
周临山突然站定了脚步,回头道:“bad的最高级是worst。”
他说完便离开了,不忘替谈青带上了门。
谈青反应了十几秒,突然埋下脑袋,整个人抱膝缩进椅子里,柔顺的黑发间露出半轮发红的耳廓。
他在周临山面前像是杯透明的水,轻易就能被看穿。
这一天,周临山成功越过谈青的小学数学老师,荣幸地成为了谈青目前十八年人生中最害怕的人。
星期一,谈青发现自己的桌子上摆着两盒牛奶。
相同的包装盒,甚至都是热的。
他看向同桌的周森和,对方抱着书包,看似在玩手机,实际上眼角眉梢的在意都快溢出来了。
他再看向后桌的梁祯,对方抬头跟他说早,又抬了抬下巴:“给你买了热牛奶——里面那盒。”
谈青抿抿嘴,从身后拿出一盒热牛奶,放在桌上。
三盒一模一样的牛奶摆在一起,看上去颇为滑稽。
如果说梁祯给他买牛奶是想讨他欢心,那周森和又是为了什么?
谈青想不明白,他背着书包坐下,还没犹豫几秒就决定把所有牛奶收入囊中——不花钱的,不喝白不喝。
他喝了自己买的那盒,把剩下两盒放进了抽屉里。
牛奶的味道其实不是很好。可从小谈小英就教他喝牛奶会长高,就为了那几厘米,他每天把牛奶当药喝,喝了十几年,喝成了生活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才十八岁,青春期,还能再长长。
梁祯对新位置极其不满意。
他坐在谈青身后,只能看见对方上课时昏昏欲睡的背影,和周森和频频偷看的侧影。
早上谈青背着书包进教室时,他就发现了书包拉链上挂着的小猫挂件。
梁祯憋了一节课,反反复复组织着无序的语言,默默打着腹稿,在下课铃响,老师走出教室的瞬间,他就拍了拍谈青的肩膀:“书包上的……”
他话还没说完,周森和突然站了起来,朝谈青道:“交英语作业。”
——周森和是英语课代表。
谈青眨眨眼:“不是下午交吗?”
周森和唇角抿成直线,反问道:“你写了吗?”
谈青摇头:“还没。”
梁祯从抽屉里抽出了自己的英语作业,递了过去:“先抄我的。”
梁祯很少这样直接拿作业给他抄,只有在他实在做不出来时,对方才会把作业借给他。
谈青眨眨眼,还没来得及接过,另一本英语作业又递到面前。
他抬头看,周森和把摊开的英语作业丢在他桌上:“抄快点,抄完交给我。”
他们俩今天怎么了?
谈青皱着眉,一手拿一本英语作业,忽然想起周四周五还要考期中考试,他咬咬牙,下定决心,要自己做作业。
“我自己写。”
他说完就把两本英语作业还了回去,抓起笔对着自己的作业发愁。
在把一篇完型翻译成“美国苍蝇给礼物写信”后,谈青终于明白了自己根本不可能独立写完作业。
他拿着题去问梁祯,梁祯替他逐词翻译,又教他把生词记下来。
他伏在桌上记单词,周森和轻轻踹了下他的凳子:“我英语比他好,你怎么不问我?”
这声音不大不小,恰被梁祯听见。
梁祯语气不善:“他在记笔记,别烦他。”
周森和挑挑眉:“跟你说话了吗?”
两人见状就要掐起架来,谈青摸摸鼻子,打断道:“要不——你们一起教我?”
两位免费家教的辅导着实给力。
谈青每逢放学就会被拎到图书馆的自习室里,梁祯和周森和没有一天缺席,一人坐一边,把他包围在中间。
他的过往错题和当天作业被一本本摆在桌上,梁祯和周森和各执一支红笔,替他勾选题目。
梁祯奉行循序渐进,从教公式和背单词开始,等谈青把这些东西记清楚后,才选一些简单的题给他做。态度温和,耐心十足,还会不停鼓励他——谈青给他打九分。缺的一分是因为梁老师有时候有揩油之嫌。
周森和则推崇一步到位,直接给他划重点,把最有可能考到的题型圈出来,写不会就教,教不会就背。脾气暴躁,没有耐心,一道题讲两遍以上就会拿笔尖戳他脑袋,说他笨——谈青想打负分。
两位“老师”在辅导谈青这件事上保持了前所未有的和谐,即使有时候仍会因“教育理念”不合而互损,但从整体上来说,还是很和平的。
“不是代到这里,是代到原式里面——你是不是根本没听懂,”周森和用红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个大圈,用力之大险些将草稿纸划破,“这里也算错了,你——”
电话铃突兀地响起。
周森和放下笔,皱着眉拿起手机,看清来电人的名字后,他站起身来走了出去:“接个电话。”
谈青埋头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