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粥银行卡麦旋风
踩着毛绒拖鞋下楼,餐厅的长桌上已经坐着两人。
周明扬喝粥,周临山喝咖啡。
父子俩不知在聊什么,大抵绕不开公司的大小事。谈青一出现,周明扬立刻招呼着过来坐。
谈青面对着周临山坐下,想做出一副松弛随和的模样,却反而显得有些刻意。他浅浅笑了一下:“爸,大哥。”
周临山点头:“小青醒了。”
周明扬摆摆手,算是应了,又让人给谈青添上一碗粥。
热气腾腾的粥摆在面前,虾仁、鸡丝、青菜,熬得软烂鲜香,谈青拿起勺子从面上一搅,似乎还有碾碎的蛋黄。
他吃得慢条斯理,不想让自己的吃相显得太突兀。突然想起谈小英给他煮的早餐——不,谈小英不做早餐。洗头房冷锅冷灶,唯一那点油烟味还是其他姐姐们无聊的时候捣鼓出来的。谈小英只会塞几张毛票给他,叫他去巷口买一袋茶叶蛋,就像客人来时塞钱叫他去买避孕套那样。
桌上的另外两人继续聊着,什么股票什么抽成,周临山说了什么,周明扬颇为赞赏地点头。
谈青听不懂,也不在意。他思绪早飘到蓝月巷里那一段段走马灯式的回忆,喝粥时差点一勺怼到人中。
他斜眼偷偷观察着周明扬,待男人吃干净碗里最后一口咸粥,抓着机会开口道:“爸,我想出去逛逛。”
周明扬搁置下勺子,看向小儿子。
小儿子一头黑发柔顺地垂在眼上,白得发光,样子乖巧,恍惚看还真像个女儿。
“家里太闷了,你们小孩是该多出去转转——顺便把头发剪剪,太长了,过几天该上学了。”
周明扬说完,从外套内袋里摸出个鳄鱼皮钱包,一翻开,挑了张卡递给谈青。
“零花钱,收着啊,”他递完卡把钱包收起来,“要不让你大哥带你转转?”
谈青原想装着推辞一下,可看到那张卡就有点装不下去了,双手接过,拼命压着嘴角。
他听到周明扬的话,身体僵了一瞬,随后挤出个惶恐的表情:“不用不用,大哥忙,我随便逛逛就好。”
周临山推了下眼镜,语气淡淡的:“没事,我今天有空。”
在家里装这几天都够呛,难不成出门了还要我装?
谈青边腹诽边摆手:“不麻烦你了大哥,我就散散步,一会儿就回来。”
周临山通情达理,大概也看出了他的不情愿,点点头:“那下次再陪你出去,想去哪跟大哥说。”
“好,谢谢大哥。”
吃完早饭已是十点过。
周明扬安排了个司机送谈青去街上,保时捷开进商业大街后就降了车速,慢悠悠地从商铺前晃过,似乎随时等待着谈青的号令。
不知道周家的车是不是都套了皮椅套子,谈青一闻高端皮子味就犯恶心,按下车窗,整个人像条中暑的狗一样趴在门沿上。
车子驶过好几家奢侈品店,最后谈青手指一指,司机奉命把车停在了麦当劳门前。
谈青拿着卡,走到卖麦旋风的小窗口,要了一杯原味的。
付款的时候他没扫码,挠挠头把银行卡掏出来,递了过去。
“刷卡可以吗?”
一年都遇不上一个买麦旋风刷银行卡的。店员懵了一下,拿卡划进pos机里。
支付成功时pos机滴了一声,谈青没由来地觉得这声音很好听。
吃到麦旋风的第一口,他悟了。
这是金钱的声音,靡靡之音!
麦旋风吃了两杯,一个麦辣鸡腿堡进肚,顺着那条街溜溜,碰着一家金店,谈青突发奇想走了进去。
店员没太把他当回事,也不推荐,只有在他问价钱的时候回个数字。
谈青逛了一圈,最后指了个金戒指,素的,就边上刻了个品牌logo。
他在店员半信半疑的眼神里掏出卡,刷钱带走了那枚戒指。
没什么别的理由,单纯因为它和谈小英那枚黄铜的假金戒指长得有点像。
他一时脑热买了下来,出了金店,风一吹,这才清醒过来。谈小英都死了,买来给谁戴。
不管,先揣着,大不了丢谈小英骨灰罐子里。
瞎逛了一天,时至夜晚,街边开了路灯,谈青这才想起今天最重要的事。
周明扬让他理头。
商业街的理发店不好找,谈青让司机沿着路开,开了二十来分钟,才看到一家理发店。
谈青不挑,能剪头就行。他点了个洗剪吹套餐,托尼老师给他洗头的时候问东问西,问他几岁在哪上学,谈青胡谄,说自己二十五,无业游民。
托尼夸他显小,又问他要不要来店里上班。
“你在我这上班,我给你一月这个数。”
谈青抬头一看,不到周明扬给他这张卡里余额的零头。
“不用了,我爸遗产还够用。”
托尼被镇住了,吹风机一开,半晌才想起来说话:“你要剪啥样的?”
谈青不在意,看着玻璃门外的街景发呆:“剪短点,我要上学。”
托尼诶了一声,剪了两剪刀迷茫了:“你不是二十五吗?”
谈青乱编:“读研究生。”
读个屁,二十六个字母刚认全的水平,二次函数怎么解还得捏着笔杆子想想。
托尼有点羡慕:“继承遗产,还读了研,我去,哥们前途无量啊。”
谈青淡定摆手:“一般一般。”
剪头剪得有点慢。
谈青的头发确实有点太长了,托尼拿夹子给他夹住,一层层分层剪。
他看着玻璃窗外。天已经完全黑了,各色的夜灯连接成一片霓虹海,来往的行人络绎不绝。
谈青看着看着,愣住了。
隔着一条马路的地方——看着像家什么高级会所,大灯牌打的一串英文,配色都比其他店铺要高级一点。
会所门前站着五六个人,大部分都穿西装,有几个穿的花里胡哨,一看就身份分明。
无非是寻欢作乐的有钱人和会所里的小姐少爷。这种场景谈青也不是没见过,他妈洗头房里以前有个姑娘,最后就是自己偷偷混到隔壁街的高级会所去了。
让谈青发愣的另有其人。
西装笔挺,背影高挑,光看气质就拉别人一截,鹤立鸡群的存在。
——周临山。
看不出来啊。
谈青咬着指甲琢磨。
周临山看起来这么沉稳严肃的人也会来会所找乐子?
反差,太反差。
他再眯着眼睛去细看,惊得差点直接站起来。
周临山身边站着个身形纤细的少年,头发乌黑,穿得是几个小姐少爷里最得体的——白衬衫加牛仔裤,应该是会所里负责跟客人玩清纯的那一款。
少年的肩膀轻轻靠着周临山的手臂,看样子还想把头也靠上去。
谈青差点鼓掌。
可以啊。
性取向也这么有反差。
“哥,对面是个酒吧?”
谈青看着窗外,问道。
托尼正专心给他修发尾,耳朵上别着把长梳子:“是个会所,还是会员制的,没看见门口都是豪车呢。”
有钱人是挺夸张,吃喝嫖赌都要用资本搭堵高墙隔个圈子出来。你邀请我我邀请你,搞得像灯红酒绿届的诺亚方舟。
谈青从兜里掏出手机——手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