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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渊源

 

这是凡诺斯第一次在他面前开口,他的声音是小孩子特有的软糯,但并不让他觉得烦躁。

凡尼大概是爱称,瓦伦想。他听说很多父母都会为孩子取一个家人间亲昵的称呼。

「凡诺斯少爷,我带您去找您的……爸爸妈妈?」最後两个单词他顿了顿才说出口,这是他第一次这麽称呼父母,这两个字听起来就像有魔力,彷佛把原本遥不可及的亲子距离拉近了。

凡诺斯还是摇头,瓦伦这下也没办法,他没有和孩子相处过,更不知道凡诺斯想要做什麽,小小的男孩直直盯着他,他只好也回望过去,一时间,安静的空气里,只有两人大眼瞪小眼。

「你的眼睛好漂亮。」小小的声音在走廊中响起。

瓦伦一愣,他这才知道凡诺斯一直盯着他,是在看他的眼睛。

「谢谢……?」他踌躇地回答,这是第一次有人说他的眼睛好看,他有些不知道该怎麽反应好。

他知道自己的眼睛是浅浅的雾灰色,这种颜色不剔透,也不乾净,他听过别人开玩笑地说被他看着的时候,感觉自己就像一件物品;也有人说过他的眼睛看起来没有感情,或者不像人。就连他的父母偶尔跟他对视的时候,也会露出闪躲的、畏惧的神情。

这种感觉很新奇,像是哪里轻轻被拨动一根弦,痒痒的,带着一点震颤。

他不讨厌。

「凡尼!你跑到哪去了?」女人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打破了寂静,维恩夫人举着烛火巡到这层楼,看来凡诺斯不是第一次在睡觉前乱跑,像是为了映证他所想的,凡诺斯也大声对着维恩夫人的方向喊道:「妈妈!我在这里!」

维恩夫人过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己的儿子跟前来留宿的少年待在一起,他把烛台交给一旁的侍女,向瓦伦道歉:「抱歉,这麽晚,我儿子是不是打扰到你休息了?」

凡诺斯哒哒哒跑到维恩夫人身边,握住她的裙摆,瓦伦也站起身,摇摇头,礼貌地回她:「不会,我度过了一段很愉快的时间。」

「抱歉啊,明天我会给你准备赔礼的,请你务必收下。」

瓦伦没再多说什麽,点点头,看着女人抱起他的儿子往回走,语气亲昵地道:「晚上乱跑的孩子是不是该打屁股,嗯?」

他心中有些怪异的滋味,不知道是什麽,像是涨涨的,又有些微闷。

後来,他跟维恩男爵一家的来往变多,即使他们後来知道他就是新任的科契尔侯爵,也没有责怪他那晚的隐瞒。认教父教母在贵族间向来是一种习惯,由在教廷任职的高位贵族认低位贵族为教子教女,是彰显教廷的仁慈与庇护,同时也是贵族间展示自己的背後有所依靠的手段,凡诺斯生得可爱,高位贵族间许多人都想认他为教子,但维恩男爵夫妇独独找上他,请求他认凡诺斯为教子。

他问过为什麽,但他不理解他们的回答。

维恩男爵夫妇说,他是唯一会蹲下身和孩子说话的人。

但这是他模仿来的。

维恩男爵夫妇什麽都好,热心善良,但唯独不太会看人,瓦伦偶尔会想。连他这样披着人皮的野兽也看不透。

後来,维恩男爵夫妇在一场山难中被波及丧生,即使他收到消息以最快的速度赶去救人,也没能把人抢救回来,临死前,维恩男爵握住他的手,将凡诺斯托付给他。

後来关於山难,他查到了人为的线索,也锁定了背後的操控者,是邀请维恩夫妇一同参与商团经营的低位贵族,为了独占商团的利益而对他们下手,他出手悄无声息地断了商团经济,垄断他们的货源、夥同其他同性质的商团压价,让他们没有生意可做。最後,他们破产,又被他找来的盗匪装作抢劫,悄无声息地解决了。

维恩男爵夫妇葬礼上,他看着哭得脸蛋通红的凡诺斯,不由自主地又想,维恩夫妇很好,但眼光不太好,信任的人捅他们一刀,他们却把孩子交给一头冷漠的野兽。他排斥孩子,排斥一切天真愚蠢,排斥吵闹,也排斥他们旺盛而不该有的好奇心,但……

他想起维恩夫妇跟凡诺斯相处的画面,眉眼轻轻一动,低头看向哭累了抓着自己衣摆的孩子,正下意识依偎在他唯一熟悉的人旁边。

……算了,不过就是宅子里住的人多了一个。

他回忆维恩夫人的动作,轻轻抱起凡诺斯,稳稳圈在怀里。

这是八年前,凡诺斯八岁,他二十岁的事。

……

「叩叩。」轻轻的叩门声在凌晨响起,瓦伦在门被叩响的第一瞬间便乍然醒来,他披上衣服,起身点起烛火,房内的座钟正指着四点五十二分。

「侯爵。」门外响起压低的呼唤,瓦伦拿了烛台开门,就见路易等在门外。

见他出来立即汇报:「我们抓到了潜入者,现在关押在地牢里,等您处置。」

他点点头,往地牢走。

阴冷幽暗的地牢里,一个身着夜行衣的人双手绑在身後,被关押在监牢里,旁边站着两个侍从装扮的人看守,夜行衣人低着头,看不清神色,直到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才抬头向声音来源望去。

瓦伦停在监牢门外,一言不发注视里面毫不遮掩打量他的夜行衣人,他还没说话,反倒是那夜行衣人先开口。

「……教廷圣职者禁养私兵,看来科契尔枢机阁下并没有把教廷的教条放在心上。」他呵呵呵笑,声音嘶哑难听。

「教皇派过来的人,跟他一样愚蠢自大。」瓦伦的声音不疾不徐,一点也没有被戳破的慌张,灯烛拿在路易手上,光从侧後方照过来,瓦伦的面庞隐在阴影中,一双银灰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幽光,如同狼的双眼,「你不如想想为什麽我能在第一时间抓住你。」

一个可怕的想法出现在他脑中,夜行衣人不敢深思,强自镇定,「你就不怕我把消息上报教皇?」

「喔?你这算是不打自招?」瓦伦平静道:「你现在在我手里,我怕什麽。况且没有证据证明我私自养兵,你看到的人不过是宅邸里的侍从罢了。」

「教皇当然会相信,我就是他……!」夜行衣人意识到什麽,止住话头,背後冷汗都下来了。

瓦伦冷笑一声,「蠢货。」

夜行衣人心中一慌,忽然想到什麽,又冷静下来,「你不能杀了我,一旦杀了我,教皇就会知道你有异心!」

「……是不能杀了你。」瓦伦慢条斯理说。

「我还要定期传讯回去,如果我失踪了,你也同样要被教皇怀疑!」夜行衣人急急忙忙接话,像是从中看见能救命的蛛丝。

谁知道瓦伦闻言却笑了,冰冷又轻蔑,像在笑他做什麽不自量力的梦,让夜行衣人脑袋一瞬间嗡了声。

「解除威胁的方法很多,我不需要杀你,也能放心让你即时传信回去,只要……控制住你就可以了。」

瓦伦朝一边打了个手势,看守的侍从就打开牢门,一人将夜行衣人的下颚抬高,一人拿着开盖的瓶子往他嘴里灌。

一小瓶液体瞬息之间就进了他喉咙,两人动作俐落完成命令,训练有素地站立到一旁。

「咳……咳!你……你给我喝了什麽!」他心里此刻才有种不妙的,事情已经不可挽回的慌乱。

瓦伦没有回答,静静看着他,那双浅色的眼睛就像无机物,注视着没有生命的物品。

即使他不回答,夜行衣人也很快知道了,细细密密的痒从体内升起来,他倒在地上翻滚扭动,试图靠摩擦粗糙的地板止痒,被綑住的双手能抓的地方被他抓得皮开肉绽,指甲缝里卡满皮肉和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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