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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怎么把头发剃这么短”

 

下午三点,“losedeon”还没营业,谢昱明走进去的时候,许睿几个正在试新调的酒,谢昱明把一叠钞票摁在吧台上,然后指了酒柜上的一瓶白兰地:“那瓶,谢谢。”

离酒柜最近的那个三两步跑过去就给他取了酒装盒,然后把钞票递回去:“谢少,是真不能收你钱。”

谢昱明往后一退,两个人就被吧台隔得更开,递过去的钱连他衣服都没沾到。

谢昱明拎了酒盒转身就要走,后面一句不大不小的声,显然是要他听见:“装什么清高,你现在哪分钱不是床上卖力被陈总赏的?”

没营业的bar沉静又冷漠,连着未曾打开的转灯都在俯视他,谢昱明停了脚步,回身一看,说话的人是个染了头发的黄毛,一身吊儿郎当的潮流奢侈品,见谢昱明看过来,毫不回避的看回去。

气氛一时僵住了,许睿赶紧从卡座里站起来走近谢昱明,隔开他的视线:“小嫂子,他就是嘴贱,别和他一般见识。”

谢昱明转动眸子,将视线落在许睿面上,明明不动声色,许睿却觉得,这一眼直接要撞进他眼底,像一颗鱼雷,隐蔽又长驱直入,寻到海里沉至目标,然后轰一下,炸的翻天覆地,又无人得知。

许睿暗骂一声,小贾那个傻x就是离得远了看不清他这张脸这双眼,怼到他面前对视两秒试试,铁定找不着北:“那是我小兄弟,不懂事。”

谢昱明动了,他略低下头把酒盒托在掌中,目光一移开,许睿终于松了一口气,眼见着谢昱明的手搭上酒盒盖子,推开一半又停住,露出里面华丽厚实的酒瓶来,许睿立刻开口:“不是不收钱,是这瓶酒给小嫂……”

哐一声,本来应该安放在旁边桌上的长颈花瓶碎在了许睿头上,四周死寂了一秒,随即炸开了锅,全都拥过来围住许睿。

“许少怎么样?”“许哥你没事吧?”“……”

许睿被砸懵了,一摇头就从头发上飞出几颗玻璃渣子,那长颈花瓶剔透美丽,却也薄脆易碎,许睿扒拉了两下头发掸掉玻璃屑,伸手摸了摸,没破,估计得肿,这下再好的美色当前也有点不高兴,但还是拦住要上去揍人的小贾;“谢少,小贾那话是过分了点,但也不至于要在我头上开个花吧。”

“不是你要为他而挡我的吗?我还以为是替他的意思。”谢昱明看向许睿,不心虚,也不愧疚,一点在别人家地盘砸了主人的慌乱都没有,甚至还透露出一点谴责,那种理所当然的谴责让许睿一滞。正在此时,又来了一道声音:“怎么了,乱糟糟的。”

是陈岱来了。

谢昱明恍若未闻,把方才开了一半,单手托靠在怀里的酒盒又推上了盖,许睿越过他去迎陈岱的时候,余光扫过那酒瓶,顿觉头顶更疼了。

许睿不敢瞒陈岱,但也不敢提小贾那话:“闹了点小误会,小嫂子砸了个花瓶,没大事。”

“砸哪儿了?”陈岱从许睿的衣领摘下来一粒玻璃渣,还没开口说话,旁边一声嗤笑,“小贾那话也就过分了点,许少怎么不敢重复一遍呢。”

陈岱循声一看,几不可见的恍了一下:“怎么把头发剃这么短。”

谢昱明顶着个寸头,脸型头型毫无掩饰的显露出来,五官更显昳丽,许睿这才反应过来,今天为什么劲这么大了,谢昱明那半长的头发一刮,眉眼都看得清清楚楚,如同含珠的贝开了扇,光华毫无遮掩的耀出来,连现下这声嗤笑都愿意再去承一次。

“你方才还不以为意,现在却又不敢重复,可见这话到底能不能说,不过是看陈岱在不在这里罢了。”太阳矮了一半,谢昱明身子还立在昏沉的酒吧里,橙红的阳光却映了他半张脸。小贾此时才看到如此近的一眼,不禁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他虽冲动,但也不至于无知到在陈岱面前放肆,之前是看不起谢昱明,可刚才那句话如果被他在陈岱面前说出来,就显得十分难听了,何况见许睿被砸还要遮掩,更晓得几分严重性,自然不敢再胡作非为:“陈总,是我满嘴胡说八道,给谢少道歉了。”

旁边有眼色的人递来一大杯高度数酒,小贾直接灌了个干净,见陈岱不作声,又开始饮第二杯。许睿抖了抖落在颈脖处的玻璃渣:“岱哥,这不成器的东西和我家沾亲带故的,所以才…嗐,不说了,我也陪一杯。”许睿正要接酒,被陈岱伸手拦住了,“还不至于连坐到你。”

陈岱看向谢昱明:“别人也就算了,你怎么连许睿都砸。”

“就因为是许睿,所以才砸花瓶的。”谢昱明用指尖敲了两声酒盒,嘴角露出个笑来,“我可不敢得罪他。等您不要我了,我还指着他把我卖第二家呢。”

许睿听到敲击酒盒的那笃笃两声,心道:果然,谢昱明一开始八成是想用酒瓶来着!至于那些夹枪带棒的话,许睿全当没听见。

等两大杯下肚,小贾的脸已经开始泛白,陈岱才抬手示意可以了,许睿赶紧让人把他拖走:“以后都不要来了。”

陈岱已经过了喜欢饮酒作乐的年龄,来酒吧和许睿当然是有正事要谈,未营业的酒吧舒坦又私密,再好不过。许睿虽有小半时间泡在这个自己开的酒吧里,但其他生意也做的颇为不错,否则也不能和陈岱交好,毕竟陈岱此人,最看不起的就是废物。

陈岱伸手摸了许睿头顶,已经肿起来一大块:“今天别谈了,去医院照个ct去。”再回头深深看一眼谢昱明,“你回去等我。”

已经入秋,白昼渐短,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外头已近夕阳,因气氛太僵,众人都不敢动作,竟由着酒吧里昏暗一片都没开灯,直到连句话都没回的谢昱明推开玻璃门步入橘霞里,才有人打开白光灯。

许睿也暗自松了口气,谢昱明要是还要较劲,可就真都下不来台了。

陈岱回来的很快,而谢昱明一如既往的不会在门口迎他,这和从前的任何一位情人都不一样。

走廊的灯没有开,陈岱一一摁亮了,然后去客厅,谢昱明果然坐在落地窗旁抽烟,那里有一个新风口,能及时把烟味散去,虽然陈岱表示过并不介意烟味,但谢昱明总是在阳台或者这个位置才会抽烟,在某些事上,他有种奇妙的矛盾感,既尖锐桀骜,又礼貌妥帖。

陈岱想,可能这份对的尖锐桀骜是自己,而这份礼貌妥帖,才属于他本人。毕竟若没有谢家的陡然变故,没有谢父的卖子求生,没有许睿的牵线搭桥,没有自己的趁人之危,谢昱明还是世界名校里的年轻硕士,拿着画笔在伦敦绘风景或是人物,谈一场正当风华的恋爱,开一场小有名气的画展,而不是在这里做他的情人。

谢昱明闻声回了头,虽然没有开灯,但是港城太奢靡繁荣,高空中交织闪烁的霓虹灯光透过顶层公寓的落地窗映进来,他就侧着脸,在这片诡谲多变的光线里吐出一个烟圈。

陈岱看了两眼这构图完美的景,抑住自己上前的欲望,解开外面的西服搭在沙发上:“过来。”

谢昱明摁灭了烟,打开客厅吊灯,方才暗涌的旖旎顷刻间被驱散。他在陈岱面前停住:“这么快回来了,看来许睿是没什么事。”

“谁说的话不中听,你应该砸谁才对,你砸许睿做什么。”陈岱面上喜怒难辨,伸手拍了拍谢昱明的脸,轻得很,连声也没有什么,“谢昱明,许睿不和你计较是因为你是我的人,可你也不能这么打我脸啊。”

谢昱明抬眼看他:“陈总明明是后到的,许睿说了什么你都知道?”

陈岱抿了抿嘴角,那是他略有点心烦的意思:“许睿不会出言辱你,你对他心存介蒂我能理解,但是说动手就动手,是不是有点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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