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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沙绿蒂坎伯坐在和丈夫乔共用的一张双人床上,向下看营手中的东西。她刚从商店回来,就是那家多娜特伦顿常光顾的商店。她的手脚和面颊麻木、冰凉,好像她刚和乔在外面来了很长时间的雪地汽车。但明天就是七月一日了,雪地汽车正整洁地停放在后车棚里,防水帆布也早已收了起来。

不可能,肯定有什么地方出错了。

但是没有什么错,她已经检查了好几次,没有什么错。

毕竟,这总要发生在什么人身上,不是吗?

是的,当然是,发生在什么人身上,但在她身上?

她可以听见乔在车库里重重地敲打着什么,那是一种高高的钟一般的声音,一路撞进酷热的午后。

那声音好像是一把锤子正在敲击薄金属的声音,它停了,接着隐约传来:“可恶!”

锤声又开始了,又是一段长长的停顿,然后是她丈夫的一声吆喝:“布莱特!”

每当他这样提高嗓门对他们的儿子大声吆喝时,她总有一点战战兢兢。

布赖特很爱他的父亲,但沙绿蒂一直不能确定乔是怎样看待自己的儿子的。这事情一想起来就让人害怕,但它却很真实。两年前,她曾做过一个可怕的恶梦,她想自己永远都忘不了那个梦,丈夫把一根干草叉直直地插进布莱特的胸膛,叉尖穿过他的身体,把背后的t恤撑了出来,像一根帐篷杆正把帆布支向天空。梦中的丈夫说,我喊小惠子下来,他就是不下来。她惊醒过来,现实中的丈夫就躺在身边,穿着一条拳击短裤,像头熊那样睡着。那时,月光正穿过窗户照落在她坐的床上,那是一片冰冷、漠然的光。

她终于开始明白,在一只青面黄牙的怪物面前,在一只发怒的上帝派下来吃尽粗鲁和疾病的生灵的怪物面前,一个人会感到多么恐惧。结婚以来,乔已经对她动过几次手,她也学乖了。也许她不是天才,但她的母亲也从来没有生过蠢才。现在乔让她怎么做,她就怎么做,很少争辩,她想布莱特也一样,但她还是为他担心。

她走到窗前,正看见布莱特穿过院子跑进谷仓,后面跟着垂头丧气的库乔。

隐约的一声:“帮我拿好,布莱特。”

更隐约的一声:“好的,爸爸。”

重击声又开始了,是那种无情的冰凿声:叮!叮!叮!她想象着,布莱特可能正拿着什么东西对着什么东西——大概是一把冰凿子对准着一种什么冻着的支撑物,或者,是一根粗方钉对准锁舌,她的丈夫,嘴上斜叼着一支烟,t恤的袖子卷着,正抡着一把五磅重的小马锤,重重地敲着,如果他喝醉了,准星有一点歪

脑海中她听见布莱特痛苦的哀号——铁锤已经把他的手砸烂,砸成一滩殷红、破碎的肉酱,她拼命伸手向面前挡去,不愿意看见这一幅惨景

她看着手里那样东西,考虑怎样才能用好它。现在她最想做的是去康涅狄克州看自己的妹妹霍莉。六年了,那是在1974年的夏天,她还记得很清楚,除了一个愉快的周末外,那是一个很糟糕的夏天。

布莱特开始在夜间闹麻烦,烦躁不安地做恶梦,而且越来越多地梦游。

也是同一年,乔开始大量酗酒。布莱特的不宁夜和梦游终于结束了,但乔酗酒的习惯却没有。

那时布莱特只有四岁,现在他十岁了,可能已经记不清结婚六年的霍莉阿姨了。

十六个月前她曾问过丈夫,想不想出去度假,感受一下康涅狄克州的生活,但他并不十分喜欢旅游,他觉得在罗克堡这地呆着就很好。每年他和老酒鬼加利佩尔维尔,还有其他一帮人,要北上去穆斯黑德湖附近去猎鹿。

去年十一月,他曾想带布莱特一起去,但由于她出面干涉,泰德没有去。她不想让儿子花两个星期时间和这帮男人混在一起,听得满耳都是关于性的粗野谈笑,看着他们终日醉酒,最后变成一群野兽。他们整日背着枪,荷着弹,不管身上有没有穿橘色的荧光帽子和马甲,总有一天会有人受伤,这个人不应该是布莱特——她的儿子。

锤沉沉地、有节奏地向钢铁物砸着。它停了。她出了一口气,然后它又开始了。

她知道总有一天布莱特会跟他们去,在她看来,他就完了。他会成为他们俱乐部的一员,那时,她只会更像个厨房里的苦工,每日的生活只是让这个俱乐部的房子保持干净。是的,这一天会来的,她知道,也非常苦恼,但她至少还可以把这种事再推迟一年。

那么今年呢?她能在十一月把他留在家里吗?大概不能了,但不管怎么说,今年会好些——不是一切都好,但至少会好些——只要她可以先带布莱特去康涅狄克州,让他看看那些那些

噢,说出来吧,只对自己。

(那些作面人是怎样生活的。)

只要乔同意他们去但考虑这些没有什么意义。乔可以一个人出去找他的那些朋友,但她则不能,甚至一路照看着布莱特一起也不行,这是他们婚姻的一条基本原则。然而她又止不住地想,如果没有他一起去又能有多好,如果没有他坐在霍莉的厨房里,用一双无礼的小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霍莉的占姆。当然,如果没有他不耐烦地想走,而且最后霍莉和吉姆也不耐烦地想他们走,也许会更好。

她和布莱特。

只他们两个。

他们可以乘汽车去。

她在想,去年十一月,他曾想带布莱特和他一起出去打猎。她想着,能不能和他做一笔交易。

一阵寒意攫住了她的心,她觉得周身骨缝里满是刺骨的玻璃纤维。他真会同意这样一笔交易吗?只要乔同意,他们乘汽车去斯图拉特福特,他就可以在秋天带布莱特去穆斯黑德湖——

有足够的钱——现在有了——但只有钱还不够,他会把钱拿走,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除非她正好出对了牌,正好出对了牌。

她的思绪越转越快。

外面的锤声停了,她看见布莱特从车库里出来,一路小跑,挺可怜的样子。一种预感让她深信,如果那孩子有一天身受重伤,只会是在那铺着木板,上面还粘着一层木屑的油乎乎的黑地方。

会有办法,总会有办法的。

只要她愿意下注。

她手里握着一张彩票券。她站在窗前,在手心里一遍一遍地转动着它,思考着。

斯蒂夫坎普回到自己店中的时候,已经处在一种愤怒的恍馆中了。他的店在罗克堡西部11号路边上。这是他从一个在罗克堡和邻近的布里奇顿都有地产的农场主那儿租来的。

那个农场主不仅是个地主,他是个超级地主。

小店的中心放着一只剥皮用的硕大的缸,它几乎可以把参加一次宗教集会的所有的传教士都扔进去煮。他的活摆了一圈,就像一颗大行星旁的小卫星:柜子,梳妆台,碗柜,书架,桌子。空气中永远散发着香气,这香气来自清漆,剥皮的家什,和亚麻子油。

他从一个很旧的环球航空公司的飞行包中取出一身新衣物换上,他本来打算好和可爱的践女人做ài之后,就换上这身衣服。现在他一把把飞行包从店的这头奶向那头,它从墙上弹下来,落到一个梳妆台上,他扑过去把它打翻到一边,不及落地,又一脚踢飞了它。袋子撞上天花板、又顺着墙角掉下来,像只死土拨鼠。然后他只是站着,沉重地喘着气,闻着屋里混浊的气味,水木地看着三把他答应这个周末前要编上藤的椅子。他的大拇指几乎要嵌进腰带,手指紧攥成拳头,下嘴唇伸出来,像胡闹之后还在恼怒的小孩。

“贱狗!”他气呼呼地又扑向飞行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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