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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家法(跪撅藤杖s)

 

“你真对不起我?”王昙慢慢说道,“你给我带散来。”

王昙新迁的院子里,种了几竿翠竹,一株李花。李树刚刚挂果,在暑中,还是碧澄澄的一树。王昙在武昌养了这几年,身体不似幼时孱弱,纵然一路折腾,又挨打,也没有再病,养了几天,就可以下地。王嘉终于来看他时,竟然碰到幼弟在树下敞着衣裳舞剑。他舞得甚是投入,额角见汗,两腮上浮着热晕,虽然仍然不算健壮,可是身体舒展,意态自然,王嘉一时看得怔忪。倒是王昙先见到长兄,笑着迎上前作揖。王嘉一指他大敞的中衣,喜怒不辨地冷哼道:

“你真是长大了。”

王昙随手把剑丢在地上,拢起前襟,“啊呀,阿兄来得太早了,先坐一坐,我给阿兄煎茶。”他请长兄上座,回屋擦了脸,本来连衣服都不想换,只因王嘉面色十分不善,他才又叫进人来,规规矩矩地重新束发盥手,穿戴整齐,捧着香盒与茶炉坐在长兄下首。他低着头忙忙碌碌,王嘉看在眼里,心头又有些难言的情绪,原来想好的话,忽然也有些陌生。直到茶叶与香料的气味在屋中散开,王嘉才缓缓开口:

“那天父亲训斥你,我着人留意过了,并没有传出去,这件事就此了结。你今年十六岁,马上到年纪可以定品选官,到那时,更没有人记得这些事情。你不喜欢建康,等你姊夫升了府官,就到他手下去作一个县令。”

王昙听得也发怔,垂眼盯着煮沸的茶汤,半晌才笑道:

“阿兄作哪里的府官,我就去那里作县令。”

王嘉道,“我如今在太子身边,将来十九是身在中枢。只为戮力王事,客复神州。彼时拼杀于乱军之中,你又怎么受得了呢?”

王昙冷哼道,“乱军我也见过,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分明是看出长兄不生气了,又说出话来气人。王嘉作势将手一抬,看见幼弟抿了抿嘴,强自挤出一个笑脸,分明还是害怕,就改作戳他的脑门。他本想训斥一句,可动作间身体前倾,正被煮茶的水汽扑在脸上,只觉得香味奇异,不由诧异:

“你这炉里煮了什么,怎么还这么呛人?”

王昙心下一跳,下意识要低头看茶炉,强自赔笑道,“是吗?大约是姜加多了。武昌比建康还潮热,用姜用得很厉害,有时还加椒叶进去。”

王嘉点点头,“你自小体寒,是该食姜。”接过茶盏,也不再提前事。

王昙想,时人格外喜欢特殊的东西。大概自古以来,不过是唐虞尧舜,圣君贤臣的模糊轮回,惟有他们的世代如此不同,他们要从这种不同中显出不同来。他回建康时十六岁,从乏善可陈的高门幼子,忽然间变成险中还生的故事中人。许多人邀他饮宴,出游,他们紧盯着他,而他也看着他们。

建康夏季多雨,每每日出,四野都笼罩在煮酒似的白雾中。建康在城南近郊,尤其如此,雨后四面茫白,找不到一个能够躲避水汽的地方。王昙怕水,从武昌回来后尤甚,王嘉从前还指望着他能好转,如今也不指望了,只一味顺着他。众人也不作他想,如今这世上,谁还没有些怪癖呢?都像王嘉那样谦恭孝让,那才奇怪。

五月下到,在原本的炙手可热上,只能加个“更”字。他在宦场上发身,对幼弟的管束,显见放松得多了。王昙整日在家,不做什么好事,原本必定要挨打的事情,逐渐也能够蒙混过去。王嘉不再那么计较。

建康城每日都冷下去,忽然就入了秋。王昙又长高了些,十来日才能见到王嘉一面。城中想要结好王氏的人不少,与王昙相交,都捧顺着他。偶然王嘉想起他来,问到他勤于交际,扬名造势,尚不算一事无成,事忙起来,也就将他放过去。

他的从兄王锡同样尚未入朝,却被高平郗选中作儿婿,听说不日就要去扬州提亲。彼时是月末休沐的时候,王嘉特意将幼弟提到房中来教训,骂他就算不思进取,在琴棋书画上总该有些名声,要么也该勤习骑射,长得再高壮些。不然以他孱弱病态的模样,不要说坦腹东床,就算他脱光了衣裳跳河,也吸引不到名士岳父的目光。

王昙只是笑,“吾门岂缺贵婿?”

王嘉指着他冷笑了两声。王昙自坐秤上跪起来,笑吟吟地向长兄打一个揖,“我知道阿兄的好意。”?

王嘉道,“我也不需要你领会我的好意,明天你就随家里的船滚到扬州去。”?

王昙一呆,想到那位名士岳父节镇合肥,不由心中生疑:就是郗氏要往建康送嫁,直接走水路也就是了,何必先去扬州,反而在江北勾留?他总感觉那位郗鉴的名字听着耳熟,王昙屈膝坐着,脚踝抵着身后,忽然一个机灵想起来。当时王嘉抱着他在江北逃荒,遇见流民军时,口中求见的名号是——

高平郗将军。

郗鉴手中有人有粮,王昙首先想到,朝中出了什么事情??王嘉见幼弟的面色疑而转惊,很快连血色也褪尽,他自己许是不知道,但是当他想到渡江时,神情变色,那种情态是孤独而显眼的。王嘉终于是心软,又温声安慰他道:?

“是使你出去增长见识,并不是又要送你去哪里,你的长姊、姊夫也会在船上。”?

王昙心中翻覆难安,只问,“姊夫不是会稽县令么?他擢升了?他们时候回建康的?”

王嘉笑道,“你平素敏锐,何不猜猜看?”

王昙怔了一怔,半晌也笑,“阿兄,你看我如今的样子,敏又有什么益处?”

王氏一行人出门迎亲,以王姐夫、王锡为首,直到上了船,大约到了第一日夜中,才有仆婢引王昙去拜见长姊。他低头钻进王道茂的船舱,越过帘子,便闻到一股奇异的浓香,混着昏昏朦朦的烟气,几乎将舱室中桐油的气味都压下去。

他很清楚自己闻到了什么,顿时惊得连心跳也漏了一拍。他心思重重地屈膝拜下,抬起头来,却看到长姊正在外舱中,直身正坐,面孔肃然。王昙看到她目光炯炯,虽然积年未见,神气也没有消减,显然不是常日行散之人。他心底顿时升起一阵莫大的庆幸,那一阵忧虑落下去,胸膺中一下子变得空荡荡、轻飘飘的。王道茂不知听说了什么,只是蹙眉打量着他,许久,才冷笑道:

“你这几年来,实在是长进得很。”

王昙近来做下的好事太多,实在不知道长姊具体是在说哪一件事。他被长兄训斥时尚只是害怕,如今连王道茂也知道了他的情形,他顿时窘迫起来,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王道茂轻轻一叹,终于只是向他招了招手:

“过来罢,上前些坐。”

王昙低着头,自己扯着坐席向前挪了两步。王道茂皱一皱眉,他连忙又向前挪了两步,最终挪到长姊的案前。王道茂定定地盯着他的面孔看了一会儿,轻声说道:?

“你也长大了,怎么还是瘦得这个模样?”

船舱内的静默如同将沸未沸的酒,随着江水的摆动而上下起伏着。忽然怦然一声闷响,伴随着重重的脚步声,从隔板后又转出一人,褒衣博带、头顶高冠、双手托着沙盘、阔大的长袖落在肘弯,甫一露面,舱中的散香酒气顿时浓郁起来。那人笑吟吟地走到外室,与下首的王昙打一个照面,先是一愣,随即缓缓地转了面色,意有所指地说道:

“这就是你那个小弟弟?”?他自顾自地在王道茂身边坐下,托着沙盘给她观看。王道茂在他手上一推,避开沙盘,向王昙介绍道,“你姊夫。”王昙尚未重新拜见,王姐夫已是摇着头说道:

“分明是有了好消息,我才出来。你看这次扶乩,李道长说,你那伯父这次也成不了事,他寿数不永了。”

王道茂偏头向沙盘上看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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