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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白鹤眠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心知封栖松这是在躲他,也不恼,只吩咐:“热水不能断,封二哥也淋了雨。”

“好嘞。”千山当他们关系更好了,乐呵呵地为他打了洗澡水,又去张罗晚饭。

白鹤眠强作镇定,洗完澡,吃完饭,靠着床头看了半宿书,后来实在撑不住,抱着枕头迷糊睡去,梦里有个戴着大红花,骑着高头大马的封二哥,将他从花轿中抱了出来。

“封二哥!”白小少爷惊叫着醒来,窗外划过的闪电映亮了半掩的窗户。

窗台上洇了层淡淡的水痕。

他身边依旧冰冷,封栖松并没有回来。

白鹤眠昏昏沉沉地爬起来,不知怎么的,不安的预感越发强烈,他喊了两声“千山”,声音都被沉闷的雷声掩盖。白鹤眠只好起身,寻了把伞,自己走到了院中。

四下的灯笼熄了大半,剩下的在风雨中散发着黯淡的光芒。

白鹤眠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不知不觉来到了东厢房。他迟疑一瞬,抬腿走了进去。

东厢房的门没关严。

白鹤眠如坠冰窖,他颤抖着将门推开,阴冷潮湿的穿堂风扑面而来。

门边有一豆灯火在风雨中飘摇。

白鹤眠弯腰,将烛台端起,被他抛在门后的雷声愈加密集,像是要把这天地都劈开。

顽强的烛火最后逃不过被白小少爷打翻的命运。

跳跃的火光徒劳地挣扎了一瞬,最后熄灭在了床角。

可正是那一点微弱的光,让白鹤眠看清了直挺挺地跪在床边的封栖松。

封栖松跪着,腰杆笔直,如同长枪立于天地间。

这世间有抱负的男子,只跪天地与父母,封栖松幼时失去双亲,大哥于他亦兄亦父,所以这一跪,坦坦荡荡。

然,问心有愧。

白鹤眠嘴唇嚅动,待火光熄灭以后,竟许久未能说出一个字。他敢肯定,封二哥听见了自己的脚步声,可男人连头都没有回。

“封二哥。”又一道惊雷炸响,白鹤眠扑了过去。

他拽着封二哥的衣袖,恍然觉得铁灰的军装也没有以前那么吓人了。

“封二哥,你要是与我置气,打我骂我都行!”白鹤眠用力抱住了封栖松的腰,“你何苦与自己过不去?”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他贴上了一片冰冷的雨水,封栖松还穿着早已湿透的军装,“是我想报复封三爷,是我故意吊着他,是我做了那些看起来不规矩的事,我就想要他知道……”

“知道什么?”封栖松打断他,沙哑的嗓音里藏着白鹤眠以前听不懂,如今听得明明白白的苦涩。

他将脸贴在封二哥的后颈边上,湿热的嘴唇吮到了咸涩的雨水。

他心跳如擂鼓,耳畔是密集得近乎遮蔽了呼吸声的雨点:“知道我对他毫无感情。”

“……嫁给你,我心甘情愿。”

夹着

封栖松狠狠地震住,但并没有失去理智:“你何必说这些好话给我听?你刚进封家门时,哪里是愿意嫁给我的样子。”

那时的白小少爷浑身带刺,随便一句话就能刺穿封栖松的心。

他哑然,继而心虚。

先是被封老三悔婚,而后被封二爷强娶,他能给封家人好脸色就怪了。

“封二哥,你说什么?”白鹤眠佯装困惑,“回屋吧。”

封栖松眼底滑过戾气,一瞬间想把装傻的白鹤眠推开,继而无奈地发现自己根本舍不得。

当初对他深恶痛绝的是他,与他立下字据的是他,说要和相好的私奔的也是他。

最后说愿意嫁给他的,还是他。

那些话犹如千军万马,从封栖松的心头呼啸而过,踩踏着他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封二哥?”白鹤眠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能让男人起身,不由泄气,但他不愿放弃,“你不回去,我睡不着。”

白小少爷哀哀地呢喃:“我一个人睡了好些天了。”

封栖松又是一震。

“封二哥……”

“罢了。”封栖松紧绷的脊背有了放松的迹象,“鹤眠,你先回去吧,我换件衣服就去找你。”

“不,我要和你一起回去。”

“听话。”封栖松终于转过身,捏了捏白小少爷的腮帮子,“我答应陪你,就一定会陪你。”

白鹤眠搂着封二爷的脖子哼了两声,不情不愿地站起来:“说话算话,我等你。”

他拾起封栖松膝盖边的半截蜡烛,指尖蹭到些黏腻的液体,一时未放在心上,嘴里念念叨叨:“我去把千山叫起来,监督你换衣服。”

封栖松握了握他的手指。

“要快点。”白鹤眠走到门前,扭头看跪在地上的封栖松,“封二哥,别让我等太久。”

擦亮天际的闪电将白小少爷瘦削的身影映在了墙上,封栖松恍然觉得自己置身梦境,否则白鹤眠怎么可能如此和颜悦色呢?

还说等他。

等他做什么?

他们本不是真夫妻,白鹤眠喜欢的也不是封栖松,而是套着“旧相好”壳子的并不存在的人。

但既然做出了承诺,封栖松就不会反悔,他撑着床沿一点一点站起来,沉闷的雷声正在逐渐远去,封栖松听见了门外急促的脚步声。

是千山。

封栖松松了一口气。不是白鹤眠就好。

正是这口松掉的气让他差点跌跪回去。

“二爷!”千山冲进来,扶住了封栖松的手臂,手里的手电筒照亮了地上模糊的血迹,“您这又是何苦……”

封栖松勉强站起,语气前所未有地轻快:“无妨,去给我准备洗澡水,我要陪鹤眠歇下了。”

“小少爷早就吩咐过了,热水一直烧着,没断。”千山怕封二爷膝盖上的伤口恶化,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我这就去找荀老爷子,让他来帮您看看。”

“不许去。”封栖松挑眉低呵,“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不知道吗?我刚对外宣布腿伤痊愈,你半夜就把荀老爷子接进封宅,是怕他们不知道我还没好吗?”

“可是……”

“去吧,我答应鹤眠要陪他,去迟了,他会生气的。”封栖松扶着墙缓了缓,很快定下心神,换了身衣服,准备洗澡的时候,千山却死活不肯让封二爷下水。

千山心一横:“您要是真洗,我就给您跪下。”

“……二爷,您的腿哪里能泡水?您淋了雨,还跪了半宿,再泡澡,这双腿就真的废了!”

“可我不能带着一身血腥气去见鹤眠。”封栖松脱了上衣,隔着屏风与千山讲话,“吓到他怎么办?”

“二爷,您腿不行了,才真的会吓到白小少爷!”

“罢了,我擦一擦。”封栖松总算妥协。

他脱光衣服,拿着帕子,从结实的臂膀擦到精壮的腰,最后蹙眉将膝盖边的血迹仔仔细细擦净。

不是怕伤口感染,而是怕血腥气惊到白鹤眠。

封栖松擦完,穿了长裤,把双腿遮得严严实实,趁着夜色推开了卧房的门。

坐在床边打瞌睡的白鹤眠一个激灵,差点摔下来,他抱着枕头,迷茫地望着房门,待看清来人,软着嗓子唤了声:“封二哥。”语气里有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

“嗯,是我。”封栖松反手将房门关上,走到床边,扶住白鹤眠的腰,“怎么还不睡?”

“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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