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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只因他的那些辉煌战迹,令北齐战力空前鼎盛,两国间的从属关系已悄然发生转变。

谁想这人并无只言片语给她,北齐枢密院的回应很强势,从头到尾,像极了一个吃饱喝足、就翻脸不认人的混帐。

那家伙打小就是个气量狭隘的狗东西,一准是当年好逑宴上,她拒绝了北齐的婚书。

就为这,那五年他一次都没回过她的信,可、她不是也拒绝了别人么,所有人!

起码,朱小侯爷和谢世子,后来也没不待见她。

前世好逑宴一别,她与秦昶再无交集,那么,这一次……虞莜默默思忖,是不是得给他开点后门?

秋日煦暖的阳光洒落小院,东庭种着两株梧桐木,枝干挺拔,虞莜记起朱允温有次笑话秦昶,梧桐引凤凰,在这铜马殿里,却只能招来恶犬野狼。

为着这么一句话,当时只得十岁上下的两个少年大打出手,还是她当的和事佬,提议不如建一座秋千架。

她朝梧桐树走去,笔直树干间垂下两根长索,底下的秋千孤伶伶随风轻晃。

后来秦昶果然花了几日功夫,搭好这座秋千,再之后……是因为什么来着,又生气砍了,怎么如今,又好端端的了?

时隔五六年,又是她刻意排除在记忆之外的人,虞莜难得有印象模糊的时候,索性不去想,慢慢行至秋千前。

两侧的挂索为着不扎手,缠了一层桐油老树藤,打磨光滑,她扯了两下,还挺坚韧,提着裙子转身,准备坐上去。

“不可……”一个低沉粗重的嗓音喝住她,“殿下,这秋千久无人打理,恐怕不安全。”

虞莜微挑眼帘,余光扫见走过来的乌衣卫,正是那大胡子,略微偏头避开目光,语气冷淡:“退下。”

眼见她的手就要扶上藤索,胡汉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大手紧握其中一根,用力向下一撸,中途有不可察觉的停顿。

他不动声色将手背到身后,干笑一声,“属下试过了,这索倒结实得很,殿下但坐无妨。”

白南站在后面,一眼瞧见他紧握的拳头缝里渗出血来,一滴滴掉在草地上,惊得张了张口,却硬是没发出一点声响。

虞莜根本不拿眼去看身后的人,对他的古怪举止便也无甚想法,径自坐下。

竹青笑着上前要来推她,虞莜抬手做了个阻止的手势,脚尖轻点地面,荡起一点和缓的弧度。

胡汉退后几步,趁人瞧不见,呲牙咧嘴甩了几下手,低头一看,虎口向下划开一道长长的血口,那根半寸来长的硬刺还扎在掌缘,被他两个手指捏出来,乱眉又抖了两抖。

疼,真疼,可这刺是他自己放的,能怪谁?

怪就怪这小磨人精,怎么这会儿又想起玩秋千来了?!

她不是不稀罕么。

去年他快走的时候,鼓足勇气给她下了个帖子,借口邀她玩秋千,想把人请到铜马殿来,亲口把这些年和她之间的小龃龉,一五一十分说明白。

老师曾教导他:做人留三分,日后好相见,唔,是这个理儿。

结果那天他等啊等,后来干脆跑去琼华殿,打算不要面子了,亲自去接她。

谁想走到门外,听见她正在里面跟猪瘟那混帐小子说笑。

“狼崽也会下帖子?宴无好宴呐,我才不稀罕去,不如你替我走一遭,你不是老惦记那架秋千么。”

“好啊,太好了,帖子给我……”

眼见猪瘟连连点头,笑成一朵花,秦昶心里那个气啊,调头跑回来,挥刀就把秋千藤砍断一根。

砍完他就后悔了,这些年偷偷做给她的那些小玩意儿,虽说没送出去,但都好生藏在匣子里,到时全带走,一件不给她留。

唯独这件是带不走的,说不定……

哪天她想起他了,还会过来看一眼呢?

于是他又费了半天劲给接回去,结果睡到半夜,炸尸般从床上坐起,埋头从暗器囊里挑出顶大号的一枚铁蒺藜,拔了根长刺,就藏在接好的那截树藤里。

一边忙乎一边嘀咕:猪瘟,想玩秋千是吧?让你惦记,非扎你个狗啃泥不可。

当时白南跟在后面团团转,对主子时不常的出尔反尔、言出必悔,感到万分焦虑。

这会儿他凑上前咬耳朵,“三、三爷,疼不疼啊?”

胡汉把长刺往他手里一塞,“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嘶……”白南冷不丁被他扎得跳脚,铁刺掉在青石板上,发出“叮”的一声响。

惊动了前面的人,虞莜微微侧头,语气散漫,“徐骋把你招进来,收了多少钱?”

不光是胡汉,连那边的姜皓也听到了,俱是心头一跳。

胡汉单手握拳负在身后,盯着她的背影半晌,忽而一笑,“属下是徐统领他表姐的亲戚,嘿嘿,没收银子。”

“哦?”虞莜小臂缠在秋千藤上,懒懒将头倚在上面,眸间漾起一丝清亮。

姜皓立在她前方不远处,一见公主的表情,明显是不相信这胡扯的亲戚关系。

统领表姐的亲戚,那直接说亲戚不就好了,何必绕这一层?

胡汉咳一声,正色道:“属下的确是乌衣门第出身,外形、武值都合格,就是这胡子……属下曾在亡兄灵前立誓,今生若不能替他手刃仇敌,便永不割发。”

姜皓目光一凛,流露钦佩之色。

虞莜却懒怠理会这说辞,她心里正在琢磨徐骋的表姐。

前世,到永隆四年末,她才察觉徐骋有爱财的毛病,突破口正在他表姐身上,只是未曾想到,原来这时候就已有苗头。

徐骋是她的乌衣卫首领,对她的爱慕并不过多掩饰,她不会为此而避忌,却也不妨碍他成为自己的心腹。

即使他将酷似自己的表姐金屋藏娇,只要他仍是那个头脑灵活、行动敏捷、忠心耿耿的侍卫统领,她亦可睁只眼闭只眼,不会认为他私心里的肖想有多冒犯她。

但徐骋为那女子打造的金屋,内里装潢极度奢侈,恨不得拿金汁玉液养着人,以致不得不大肆敛财,这就成了一桩,能够被他人拿捏的软肋。

有软肋的人,不适合做辅国长公主的亲信。

不过这一世嘛,她既已不打算替皇兄卖命,那么……徐聘是不是有软肋,倒也无所谓。

虞莜向后勾勾手指,示意胡汉站到前面来,这人倒是有点古怪,为何特意露这个破绽给她?

胡汉心头有一瞬的慌乱,迅速把刚才的话过了一遍脑子,没毛病啊,小妖精怎么就起疑了?

到此,他终于明白今日见到虞莜,她有哪点不一样了。

从前她惯是飞扬跳脱,眼下瞧着却有点儿死气沉沉的光景,走路慢吞吞,脖子都懒得动一下。

然而随着他步履迟滞走到面前去,心下升起一阵忐忑又希翼的酸涨感。

她会不会认出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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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呢?

瞅见那大胡子过来,竹青眼角一抽,流露嫌弃,下意识上前两步,挡住公主的视线。

公主最不喜男人蓄须,没见先帝爷为此,留了十几年的一把美髯都剃了呢。

秦昶瞪那碍事的小丫头一眼,不动声色往旁挪了挪,恰恰对上一双墨玉般沉静的水眸,心没来由“咯噔”一下,忽就有点忘词儿。

他潜回金陵已有小半个月,当初走的时候特地留好眼线,专门盯着那几个眼中钉。

徐骋的龌龊事就这么撞在他手里,借这把柄混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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