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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新河

 

佛他整个人被包裹在一张密不透风的膜里,感知、思绪,都被这层膜阻隔,以至于他的反应都变得迟滞。他拥被坐着发了一会儿呆之后,陡然听见斜里刺出来的声音。

那声音散漫,却并不柔和,带着一点儿冷意,树叶上的凝霜似的刺人,“醒了。”

茳承被这声音浸得一激灵,“殿下,您怎么在这儿?”

雪翼正歪在临窗的小榻上翻书,头也不抬,也不理茳承问出的问题。他漫不经心地将手中的书翻过去一页,问道:“昨夜的事,还记得多少?”

这一句话,将包裹着茳承的膜彻底扎穿、撕开,将昨夜醉酒之后昏沉的记忆猛地拉出来,一幕幕地排在了茳承眼前。茳承彻底僵住,吻、黄璞、烫、泪、自己对二十二年之后的殿下说的话……一幕幕纷至沓来。以凌王的敏锐,怕是早已从他昨夜的异常,不,甚至更早的异常中瞧出了端倪。之所以选择现在才问,只不过是因为昨夜自己的破绽实在太大。

茳承将心里泛起来的复杂情愫纷纷压了下去,露出了一个寻常的,缺心少肝的笑,道:“昨夜喝多了,真不记得了。我……”他斟酌了一下词句,向凌王递去探寻的眸光,“又冒犯殿下,毁殿下清誉了?”

雪翼定定地看了茳承一阵,确信他还记得,只是不想再提。最终,他不动声色地垂下眸光,继续翻看手中的册子,漫不经心地道:“不记得就算了。”既然不想提,那也不必追问。昨夜,茳承悲凉哀伤又深情的情状做不得假。

茳承也没有料到今天的殿下这么好说话,竟这么轻易地就放过了自己,登时高兴起来。他兴冲冲地爬起来,披好衣裳趿拉上鞋,手脚并用地挤上小榻,挨着殿下坐下,伸长了脖子去看殿下手中的书。

看了两三行之后,茳承大惊失色,大叫道:“啊!殿下你怎么还看话本啊?!”

雪翼面色如常,慢悠悠地又翻过一页。这一页,有色彩十分明快鲜艳的配图,画着一个穿着雪青色劲装英姿飒爽的女子,正持剑与一只怪模怪样的野兽缠斗。雪翼像是格外喜欢这张小画,甚至多看了几眼,“本王为何不能看话本?”

茳承抿着嘴唇,一时说不上来话,看雪翼的眼神仿佛知道今天这一刻才真正认识他的凌王殿下。上一回,殿下也经常这样翻书,有各色封皮,有新有旧,他一直以为能让殿下捧在手里的书,总该是些兵法国策修行齐要……之类的,如今看来,那会儿殿下手里捧的,怕都是话本子。

他上一回也好奇,但从来像这回一样生出胆子来看。如今这一看,反倒把自己吓一跳。没想到,他心里凛然高绝,嶙峋如雪山俊峦的殿下,私下里,竟还会看话本,眼神甚至会为色彩明艳,但画工匠气的小图停留一二。

思忖到这一节,茳承陡然觉得眼前的殿下,比他记忆中的殿下生动活泼了不知凡几,又莫名高兴起来。

雪翼不以为忤,仍旧自顾自翻看话本。茳承也忍不住跟着探头去看。看了两页之后,虽猜不到前情后续,但也大致猜出了这大抵是一本探案传奇话本。主角竟不是术士,而是一个只用刀剑的武师,且从他看的这几页来看,这故事里的人,似乎没有术士。不过写着话本的人文笔流畅,故事剧情跌宕,很会设伏埋笔吊人胃口。茳承才跟着看了几页,就已经看进去了。

见殿下忽然停了翻书的手,茳承还急了,忍不住伸手推了一下他的胳臂,“快翻快翻,我看完了。”

雪翼侧头,定定地看着茳承,道:“你该吃饭了。”

茳承一听,这才觉出饿,立马手脚麻利地洗漱穿衣,出了卧房去吃饭。他虽吃着饭,但还惦记着凌王手里的话本子,一顿饭吃得有些潦草匆忙。等他匆匆回来,殿下手里的话本子已翻出去十好几页,剧情都衔接不上了。茳承登时败兴。

也恰是此时,凌王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本书册来扔进他怀里。茳承兴致缺缺得拿来翻看,草草翻了十几页之后,瞧见了方才在凌王手上那一本书册里的人名,立马来了劲儿,重新翻到开头认真看了起来。最后,他二人,就认认真真地,看了一天话本子。

直到临睡,茳承才恋恋不舍地放下手中翻到三分之一的第三册,还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看到的那一页折了个小小的角。茳承滚上床榻,给自己盖好被子之后就眼巴巴地盯着凌王,也不好意思说什么虎狼之词了,就这么眼巴巴地盯,大有盯不来就一直盯到天亮的意思。

雪翼忽然被盯乐了。他合上书,好整以暇地歪着身子支颊瞧茳承,他在榻上坐着,一腿盘着,一腿立着,一幅不修边幅的模样,身上穿的柔软长衣在小榻上迤逦出一派清闲恣意的潇洒。他忽地轻笑了一声,道:“如今,本王心情好,你想要的第二件事,不如趁着如今,提一提,指不定本王,能答应。”

这一句话,听得茳承激动地一哆嗦,他一翻身就支棱着坐起来,坐在床榻上捂着心口激动地问道:“当真,殿下可不要反悔!”

见茳承激动成这个鬼样子,雪翼忽地又有些后悔自己方才说出口的话。但他行棋速来杀伐果断落子无悔,因此,也没有回避,只道:“不会。”

茳承捧着心口,激动地脸颊都有些泛红,他咬着嘴唇,思忖纠结了片刻之后,终于道:“上元日,我想去王都观宴阵。还,还想,在殿下的临渊殿……过夜。”

第一句话,茳承说得中气十足,第二句话,茳承知道那已是第三个要求,声音也不由地低落,显然,他已做好了第三个要求被驳回的准备。

按东雪惯例,春霖节间,罢朝十八日。春霖正节,在雪历一月一,罢朝自十二月廿四起,一月十五止。罢朝的这十八日,宫中共设三道宴。第一道宴,设在正节前一日,格制甚高,是为节宴;第二道宴,在一月初五,是家宴,设在后土宫,只有陛下各宫娘娘与公主皇子;第三道,就在春霖节尾上元那一日,在黎山望宫摆的同乐宴。

同乐宴上,黎山望宫最高处的阵台上,会升起一座名为“同乐大飨”的宴阵,整座王都,都会被那座结阵覆盖,那座结阵的阵光,会将整座王都照得犹如白昼。

同乐宴之所以被称为“同乐宴”,就是因为那一座大阵,那一座大阵,是邀王都上下共享同乐的华盖。

雪翼没有料到,茳承的要求,竟会是观阵。但这个要求,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好后悔的,于是,他应道:“好。”

他答了这个字之后,才忽然想起,茳承的要求,其实是两个。

其一是观阵,其二是过夜。

雪翼思绪忽地凝滞了片刻,终究,也没有将茳承的第二个要求驳回。

每一年上元日的黎山望宫阵台,都会起阵。所以,那同乐大飨,真计较起来,也没什么好看的。横竖年年都有年年都看,饶是茳承此前过得狼狈,毕竟也生活在王都,只要肯抬头,便能看见那一座邀王都上下共享的华盖。

但他之所以刻意用掉一次殿下亲口许下的弥足珍贵的机会来王都看这一次同乐大飨,是因为他记得,这一回的阵,是凌王殿下亲至黎山望宫阵台上设的阵。这之后,凌王殿下再也没有亲自前往黎山阵台上设过此阵。因此,这一年,靖启四百六十年的同乐阵,被称为“凌王阵”。

上一回,他直到靖启四百六十七年上元节,听旁人提起,才知道“凌王阵”这回事。那时,他便已觉得遗憾,想不到,阴差阳错的,他竟有机会,弥补这一回遗憾。

王都每一年的上元节都很热闹。帝后会身着华服端坐于在黎山望宫台,东雪镇国神兽,雪霰、雪猊、雪麟三大元灵也会被雪帝陛下释放出来,于望宫台上逡巡。在恢弘阵光映衬之下,帝后受天下敬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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