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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新河

 

天家威严。每一年,哪怕为了看一眼望宫台上的元灵,靠近黎山的那四条主街,都挨挨挤挤摩肩擦踵地挤满了术士。若非能挤进内围的都是有些修行在身上的,怕是年年都要有好些因踩踏拥挤而负伤的。

茳承对元灵虽有些好奇,但兴趣不大,他只想看看上一回错过的凌王阵究竟是什么样子。何况,那四条主街外的每一条街上,都摆满了卖各类小玩意儿的摊子,大大小小的铺子也会趁着热闹开门迎客,沿街各大酒楼花馆,都会在楼前搭起花灯架起高台,请舞姬在台上持伞起舞。整座王都,都会热闹到第二天清晨。

总之,每一年王都的上元日,都是不眠之夜。

大飨起阵于戌初,收阵于亥正。茳承为了不错过一点,酉时便缠着凌王,让他带自己来王都。

恰好凌王去望宫阵台上设阵,需先穿戴他身为四军统领的那一身格制最高的重甲。那一身重甲,没一个时辰穿戴不上,他也得早先起行准备,正好也顺便将茳承带来。他本想将茳承安置在客栈中,但茳承说要逛逛,他只好随手捏了个灵傀从旁陪着。

来时匆忙,茳承还没等到厨伯做好的晚饭,此时也已逛了小半个时辰,他如今体内没有脉系,体力耐力大不如前。他拽了拽灵傀的衣袖,道:“饿了。”

这灵傀虽是凌王随手捏出来的,但模样、声音都与凌王别无二致,且行动如常,与临唯捏出来的那些几可乱真的灵傀不相上下。这灵傀还给自己穿了身殿下平常根本不穿的青灰的长衣,看在茳承眼中,仿佛就是殿下本尊,穿了身青灰的长衣一般。殿下皮肤冷白,又总穿玄蚕锦,更衬得他如冰如雪,如今,穿了这一身青灰,稍卸了卸身上冰冷凝霜般的凛然寒气,倒显得人更俊俏清丽,以至于这灵傀回头来看茳承时,茳承真真切切地被惊艳了一下。

灵傀之内底寄居着雪翼的神识,茳承的一言一行,看在灵傀眼中,便是落入了雪翼眼中。他将茳承的表情分辨得清清楚楚,忍不住笑了一下,虽说只是借着灵傀的脸向茳承笑了一下,也换来了茳承一声不甚明显的抽气声。

灵傀又一乐,不再看茳承,转而去看街边挨挨挤挤排出来的吃食摊子,摊子旁边儿都支着简易的茶棚,这些摊子茶棚,明日天亮之前,都得拆回去,毕竟,这些摊铺占的都是官道,白日里往来的都是车马仪仗,若不收,怕还走不开。

知道茳承挑食,灵傀分出神识几乎转瞬将周围摊点上的吃食探知了个遍。凌王对灵流的感知和应用,东雪无人能出其右,故而,片刻后,茳承便被领到了一处茶棚之内,雪翼替他要了一份酵蜜五彩小豆的甜汤,另去别的摊子上要了份偏酸口的果子粘糕叫他配着吃。

茳承被养刁了的舌头一尝便知这是殿下凑过的灵流的,殿下就是殿下,随意凑的都比临唯刻意做的好吃。茳承一面在心里编排临唯的厨艺,一面甜滋滋得吃甜汤和粘糕,等他慢慢地吃完,大飨宴阵也在乍然于夜空中绽开。

顷刻间,巨大的结阵自黎山阵台绵延而出,万千华光倾泻而出,覆盖整座王城。结阵华光照得王都犹如白昼,令星辰失色,灯火自惭。那阵似乎有形,仿佛为王都罩了一层刻满了奇异花纹的水晶壳,雨珠落在结阵之上,便被凝结成冰珠,其音脆如玉珠落盘。结阵如伞,罩住整座王都,冰珠在结阵上滚动,终于在结阵边缘落下,犹如飞瀑落珠,跌入王都护城河。

结阵缓缓旋转起来,带着落在结阵上的浑圆冰珠也四处滚动。

茳承昂首看着将遮盖着王都上空的繁华结阵,以他如今的目力,并不能看清雨水如何落下,如何在结阵上凝成冰珠,如何在结阵上滚动;以他的耳力,也无法从周围惊叹的呼声中听清冰珠在结阵上滚动发出的清脆声响。但他仍旧认认真真地昂头看着那刻画着繁杂花纹的华盖,让流光溢彩的阵光,落进自己眼中。

“茳承,你看。”

茳承下意识顺着身侧灵傀抬起的手臂去看。

春霖节间,一直落雨,许多低洼处,余水未消。那聚在低洼处的雨水,为灵力裹挟,摹地活了,化成执伞起舞的少女。其中一个水做的少女倏然化为万千水珠,飞向他,又在他面前重新聚成执伞少女的模样,绕着他,且行且舞地转了一圈。他几乎能看见那水做的少女生动柔美的眉眼,甚至能想见那眉眼间流转的活泼与柔媚。

茳承愕然地瞪大了眼。难怪……难怪只有这一年的同乐阵被称为凌王阵,若非凌王,如何,如何……

他尚未想明白如何什么,他的手却不由自主地伸出去,拽住了身侧灵傀的衣袖。他拽着那一截衣袖,被裹进了沿街流动的人群里,和人群一起,追逐着水做的舞姬,为它们,为凌王,欢呼雀跃。

那些水做的舞姬且行且舞,最终,行至护城河上,在水面上翩翩起舞,最终,化为万千水珠,落入河中,再寻不见。

此时,恰是亥正,大飨宴阵,收。

宴阵收了之后,灯火阑珊的护城河边骤然一黑。众人尽兴,便也三三两两结伴沿着长街回道主街热闹的地方去。茳承定定地望着空空荡荡的护城河,扯着灵傀的青灰的衣袖,一时没了去处。他有些不敢回头看灵傀此时的模样,生怕看一眼,就要被这灵傀送回怜州。

他此前,和殿下说了想在殿下的临渊殿过夜,但殿下当时态度有些模糊,他并不能确认殿下答应了,后来呢,也没敢开口再问,就一直这么小心翼翼地等到了今日。如今,他也只敢扥着灵傀的衣袖不撒手,别的话是一点不敢说。

灵傀忽然主动开口道:“在解甲。”停了片刻,又道,“陛下召见。”

茳承先是一愣,旋即明白过来,灵傀这是在告诉自己殿下正在做什么,顺便解释殿下何以还不带他去临渊殿。这便是说,殿下同意他今夜宿在临渊殿。

茳承心理高兴得冒泡,但死死抿着嘴唇绷着劲儿,将手中灵傀的衣袖拽得更紧了。只听“刺啦”一声,茳承一怔,回头去看,灵傀的衣袖,竟被他生生给拽得撕开了一条口子。

灵傀一时无言,垂眸看向自己的衣袖。茳承一时无言,垂眸看向手里拽着的衣袖。

片刻后,茳承避嫌似的,红着脸松开手中的布料,小声道:“不是故意的。”

灵傀绷着唇角,忍下了一点笑意,低低地“嗯”了一声,片刻后,道:“回来了。”他话音才落,茳承脚下便旋出了一点阵光,他反应不及,便被阵光裹挟着,只刹那,便跌进了一个熟悉的温冷怀抱中。

被洗去脉系之后,茳承身体也变得脆弱,几乎不能忍受进出结阵时的眩晕和窒息。他眼前的昏黑,耳中的嗡鸣,和过快的心率,都让他有一种溺水的错觉。每次都要缓好一会儿才能恢复正常。他下意识揪紧了心口处的衣料,眸光涣散着急促喘息,想要尽快将自己从溺水的错觉中拽出去。

雪翼见他如此异常,便知这是他的身体过于脆弱,无法承受自己结阵的运转速度,自身灵流被他的结阵彻底扰乱的缘故,只得伸出手指,在他心口处点了一点,一点灵光自指尖沁出,旋即捋顺了茳承体内紊乱的灵流。

茳承缓过劲儿,昂着脖颈,折出了一个极其脆弱的角度,激颤着抽了口气之后,终于在他的怀里恢复了清醒。

雪翼拧着眉,垂眸瞧茳承,问道:“怎么回事,从怜州来时反应还没有这么严重。”

茳承虽清醒,但心跳和呼吸尚未平复,他揪着心口处的衣料,一面用力喘息,一面轻轻摇头。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怎么了,只觉得围绕着自己的空气仿佛有千钧重量,挤压着他的脏腑,让他的心跳和呼吸都变得十分困难。他挣扎得泪水涟涟,片刻后才艰难地吐出了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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