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盘问
法被带走,不仅他做不到,他的其他族人也做不到。
荣听玄想起了那个东雪女人、那个大些的纯血孩子身上骇人的修为,在东雪,能将自身修为提升到这个层次的术士,一定进过王鼎……再加上现在正捏在自己手心的,从神脉上直接剥下来的寒晶。荣听玄被自己心底的猜测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咬着牙,绷出了一贯如常冷静自若的表情,将手中装着寒晶的小锦囊放下,此时,他才留意到,这锦囊上,已有了细微的被他掌心的汗液濡湿的痕迹。他盯着那一点痕迹,道:“你们先出去。”
星河挑了下眉,配合着荣听玄的话抬起了手,示意其他七位城主都出去。等阖门声响起之后,星河将方才抬起的手放下,一座结阵随着他的手一道落下,将他们二人,连带着面前的圆桌,一齐罩住,结阵内外,彻底分割成了两个世界。星河歪了下头,看向荣听玄,笑道:“想问什么?”
荣听玄微微侧过头,以谨慎而防备的状态打量了星河片刻后,才问:“他既是你血亲的亲眷,那你何必将他放到我的地界上?”
星河撇了下嘴,道:“他虽是亲眷,但只有四分之一北辰血统,在你的地界上更舒服。”
荣听玄听罢点了点头,微微探身向前,探究地追问:“只是如此?那个女人的修为,远在我之上。我出生在东雪,在那里生活了近百年,我比谁都清楚,要怎么获得那么高深的修。星河,如今,是你有求于我,那么,我希望你……”话到此处,荣听玄伸手,在桌面上一字一下地叩击,“据、实、以、告。”
星河终于将自己的两条腿从桌面上撤了下来,略略端正了一下坐姿,歪着头斟酌了一下,旋即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问道:“你确定你要知道?”
“确定。在九泽这个地方,未知才是最危险的。”
“好吧,这可是你自己选的。你若是后悔,可千万不要怪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星河又露出了在赌桌上出老千时才会露出来的狡黠笑容。
看见这个笑容的瞬间,荣听玄就已经在后悔自己对星河的逼问,他甚至想扑上去捂住星河的嘴,但已经来不及了。
“东雪掌四军权柄的凌王是狗皇帝和我妹妹的儿子,襁褓里的孩子是他的。”
星河语速飞快地说完这句话的瞬间,荣听玄就绝望地闭起了眼。
星河咧开嘴,越笑越欢,“我方才就提醒过你咯~”
九泽夜间的风潮湿、温和,带着一点儿奇异的暖意。如果忽视其中被卷着四散的异种灵带来的厚重感的话,还算得上舒适。
茳承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时,就被九泽暖融融的风扑了满面。他反身轻轻关上房门之后,才松下脊背,轻而深地叹了口气。
茳承缓步行至院中,抬头看天上明灭的星子。自见了山辉,知道了凌王的身世至今,不过也才十日。短短十日,天地翻复。之后,他被凌王推着,拾掇着来了九泽,寻住处,安置两个孩子,一刻也不得停歇。如今,在九泽的住处安下了,他也不由自主地略松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送下来之后,此前被压下的种种就翻了上来,闹得他心绪不宁辗转反侧。
他一向不如凌王机谨聪慧,所以,他根本猜不透凌王究竟想要如何破眼前这个在他看来完全无解的死局。
凌王掌四军权柄不假,位高权重不假,盛名赫赫不假,但如此盛名之下,有一个靖启陛下刻意为他留下的一个破绽——凌王久居王鼎,虽掌其权,却甚少谋其政。再加上他此前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从未对靖启帝设防。是以,他在朝在军在野,均未刻意培植亲信暗桩,以至于如今,他有心清查九泽与军中高层私相往来的罪证,但手中可用的暗子,却只有茳承一人。
这个局面,何其被动!何其难堪!
但偏生,如今的茳承,已不是上一回那可以为了殿下出生入死的棋子了。
茳承念头转到此处时,一股难以名状的又极其难忍的酸涩陡然在心头炸开。他抬手抹了把脸颊,摸了一手冰凉。茳承有些无措地垂头盯着手指上潮湿的水痕,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他正待抬起衣袖去擦脸上的泪痕,却有人在他之前,用微冷的掌心,遮住了他的双眼。
“好端端的,你又哭什么?”
茳承眨巴了一下眼睛,心里翻腾着的酸涩非但没有被安抚下来,反而变本加厉地爆发了出来,更多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里涌了出来。他抬手捧住遮在眼前的手,再将双眼压进凌王掌心,哽咽着唤了一声:“殿下……”
雪翼顺着茳承的力道,将他的脊背揽进自己怀里,支撑着他微微发抖的身体,也不再多问,只等茳承自己慢慢平复。
只片刻,茳承就扯下了雪翼遮在自己眼前的手,他脸上泪痕未消,眼角还留着糟乱的水痕与红肿,眼睫毛也乱糟糟的纠结在一处,才叫泪水洗过的一双眼睛却透亮地惊人。他就拿这么样一双透亮的眼睛看着雪翼,小声抽泣着问道:“殿下是怎么来的?有没有惊了城外的那一座阵?”
雪翼这才将人揽进怀里,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脊背,轻声道:“放心吧,没惊阵。”
茳承嗫嚅着应了一声,他本想问殿下是怎么做到的,但想到就算殿下说了自己也做不到,便熄了追问的心思,只问:“殿下为何要来九泽?”
雪翼不答反问:“你先说,方才哭什么?你说了我再告诉你我为何来九泽。”
方才他的心思过于杂乱,又牵扯着上一回的事,实在不好开口,茳承思忖了片刻,才斟酌着道:“想起殿下的身世,一时伤怀而已。”
雪翼一怔,旋即一乐,抬手捏了捏茳承的脸颊,道:“说实话。”
茳承抿了抿嘴唇,忽然有些讨厌凌王过分的敏锐。他在凌王肩头蹭了蹭脸颊,蹭掉了脸颊上的手之外,还顺便蹭掉了脸上的泪痕,“殿下在见到山辉之前,从未对靖启陛下设防,但如今回头看着,靖启陛下却一直对殿下心存忌惮,实在是……”话到此处,茳承一时斟酌不出合适的措辞,只得搁下,另起话头,“我没有殿下聪明,眼下这个格局,不管我怎么想,都觉得……”
“都觉得父皇不会留我一条生路,是吗?”
这一句话,雪翼说得波澜不惊,却勾起了茳承无限哀思。他原本以为,重来一回,什么都是有机会的,他甚至已经真的改变了一些事情,但当他接触到藏在最深处的真相时,还是忍不住悲观地想到——哪怕殿下没有走到珊瑚塔下,也无法改变那惨烈的结局。茳承将自己的双眼压进凌王的肩窝里,用一层又一层冰凉的水,浸透了凌王肩头的衣衫,碰到了他同样冰冷的皮肤。
雪翼叹了口气,抬手一下一下地顺着茳承的脊背,轻声道:“其实,事情还没有难办到那个地步,我想了个破局的法子,你要不要听听看?”
茳承点了点头,但眼泪却丝毫没有歇止的意思。雪翼只得一面顺着他脊背,一面慢慢地说道:“如今算来,我在父皇面前,还算占了一点先机的。只要他不晓得我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他便不会对我起杀心。是以,我若是现在获罪流放,他会放了我的。眼下最大的难处,是将火精、繁星这两桩事情,重新翻上来。自六年前,王都西郊的火精坑被你的一封密信告发之后,火精私贩的风声便被压了下去,再没被翻起来。至于繁星,从一开始,就没有被翻到明面儿上。如今,要借九泽的刀清缴四军,就得有一个由繁星或是火精而起的,足够大、足够惊动父皇的案子,来逼迫父皇明令清查火精和繁星。到时候,才好借秋官和冬官的手,追查九泽。”
茳承听了一阵,也抓住了其中的眼下这个格局中的关窍。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