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约6
“打死他!给我打死他!”
“别打了吧,万一出人命怎么办?”
“怕什么,死了我扛着,给我打!”
路口正发生着一场群殴事件,一般人撞上这种画面都会调头就走,躲得远远的,但狗儿不想回头绕路耽误和别人约好的时间,于是尽量靠墙,快步走过施暴的人群。
他听不到,因此视觉更加敏锐,目光穿过拳脚飞舞的缝隙,一眼注意到被打人耳朵上戴着助听器。
听力障碍人群约占国家总人口的百分之一点几,狗儿不是冷血的人,同类之间更多了几分同情,立刻观察战况准备行动。
除去站在包围圈外咆哮的矮个子,动手参与殴打的一共有五人,且个个身高体壮,一看就是有功夫的。
人太多了,胜算不大。
村头小卖部距离这儿很近,狗儿买一截皮筋,折断树枝快速组装弹弓,小石子飞离二楼窗口,精准命中移动的拳头。
“子弹”一发接一发,全部打手,暴行被迫中断,三个中招的壮汉亮起眼睛往便于藏身的高处寻找。
刚才买了红领巾蒙面,现身也不怕对方寻仇,狗儿前跨一步从墙后走到窗户正中。四处张望的视线锁定目标,立刻迸出怒火,呲牙咧嘴。
狗儿伸出大拇指比一个“好”的手势,漫不经心地翻转,指头冲下,“孬。”
被石子打中的那三人爆炸了一般冲向狗儿所在的二层小楼。
还剩两个战斗力和一个无战斗力,这下胜算大了。待那三人跑出视线范围,狗儿翻出窗户,反手抓住窗沿将身体降至最低,脚底离地面约三米的高度,没有任何缓冲物体他直接跳了下去。
“上!上!愣着干嘛,上啊。”矮个子推一把看呆的打手,“快点!快点!”
麻将馆内,发现房间门从里面被反锁,壮汉低骂:“他妈的,上当了!”,待他们折返回殴打现场,其他两个伙伴和雇主均已被捆得不能动弹。
架着潭良跑到安全的地方,狗儿瘫在地上大口喘气,攻击技巧他熟得不能再熟,唯一缺点就是体格偏小,力气不大。谭良一米八一百五六十斤,他才不到一百斤,扛重物极速狂奔实在不是他的长项。
幸好谭良勉强还能跑,要是需要人背,他们铁定就被追上了。
“红领巾,学雷锋啊。”见侧对自己的狗儿没回应,谭良推了推他,“我叫你呢。”
狗儿这才面向谭良「我听不见。」
猜到眼前这个孩子出手相救的原因,潭良沉默了。
被狗儿扶着回到家中,谭良坚持要露一手,拖出床底的大木柜子,打开后他拿出一把自制的类似手枪的长管铁质弹弓。
三个固定弹兜里分别上好钢珠,谭良两根手指由眼部向前伸,指引狗儿看向树枝。
钢珠破空射出,十米开外,高空中一截树枝折断垮落,从最高点落到最低点一共也就几秒时间,那截树枝竟然再断了两次。
速度,命中,确实没得说,狗儿右手伸出大拇指和小指,大拇指抵在太阳穴旁边,小指尖向上整体如同牛角,表情赞赏「你牛。」
谭良刚一大笑,一口气提上来呛着了,急咳两声,口腔内渗出的血顺着嘴角流出,浓液滴向裤子,一滴连着一滴。
水液自裤管底端滴出,啪嗒,啪嗒,谭良伸手抹掉额头带有洗衣粉香味的清水,听到后妈陈珊在骂,“说了多少次不长记性,喊你不要坐在裤子下面不吉利,大过年的非要找骂,耳朵聋的人就是说不听。”
谭良仰头看看脑袋上方自己的长裤,起身提着椅子往右移,端端正正坐在陈珊裤子下面。
陈珊气够呛,把桶里的泥萝卜摔得鼻青脸肿,刚消停没一会儿,忍着气的抱怨从院坝飘过来,“要请朋友吃饭也不知道来帮下忙,就一个小孩,还要弄一桌菜,猪都还没喂……”
女人聒噪的声音谭良根本听不见,全神贯注地在想狗儿要走的事。
刚才他配好新的助听器回来路过狗儿家,正巧看到兰景树对狗儿说着什么。
他们面对面用手语交流,位置原因谭良没看清两人交谈的内容,但狗儿的表情他却是记忆犹新,到现在都没忘。
那种有点羞涩又阳光的笑,谭良从来没有在狗儿脸上看到过。
眉眼舒展地飞扬,那笑容生动活泼,是属于孩子的毫无伪装的笑。
谭良总觉得狗儿戴着成人的壳,遇到事一概端着,忍着,憋着,从来没有表现出悲伤无助,他好像强大到什么都不需要。
个头矮一截的兰景树伸出手,狗儿弯腰把脑袋往他手心凑,伸出双手刨抓兰景树胸口。
那个瞬间,两个小孩都笑得见牙不见眼。
还没有被欲望侵扰的年纪,表情都是很浅显很外露的,谭良看得懂,那是发自内心的快乐,那是稚趣得到满足,洋溢幸福的表情。
他明明站得不算远,身前甚至毫无遮挡,两人却全程都没有发现他,只沉迷于眼前的人。
谭良突地想起狗儿之前说自己的人生已经没有意义了,倒扣住上身的背篼将他思绪砸断,陈珊忍无可忍地大吼,“去田里割草喂猪!一天懒得晒虱子,我看那个女孩愿意嫁给你,嫁给你也要被你气跑。”
自兰浩挑拨离间后陈珊就不主动靠近谭良了,全天保持三米以上安全距离,吃饭都不坐一桌,跟他是个毒气源似的。
先前找人把陈珊骗去小树林,本想占点便宜顺便缓和缓和关系,谁知小脸没摸到还把助听器摔坏了。
所以,眼下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放过。谭良闪电般伸手搂住陈珊的杨柳腰,任她如何挣扎也不松手,眼光隔着背篼肆意撩拨,“你不愿意嫁给我吗?我很猛的,今晚想试试吗?”
膝盖踢中裆部要害,陈珊喉头溢出一声压抑又气愤的:“滚。”
滚到地里割了半背猪草回来,谭良进屋揣上一把没啥威力的小弹弓,扯掉妹妹作业本一页纸,大笔一挥,把狗儿欺骗兰景树的前后写了个完整。
上午闲聊时,狗儿毫无保留地说了骗饭的过程,始料未及,那番话竟然方便了谭良反将一军。
走到兰景树房间的窗户外,他又想起那天兰浩对陈珊的“姐妹发言”。
“妹妹,你和我同一年的,我是真把你当妹妹才给你说这些,别再和你儿子不清不楚了,虽然不是你亲生的,可名义上他是你儿子啊,差着辈呢。”在水里淌干净最后一件衣服,兰浩开始洗鞋,“小你十六岁可能和你有真感情吗?那都是年轻不懂事逗你玩儿,再说了,你老公要是那天回来发现儿子和老婆搞一起了,谭建军那臭脾气,还不得……”
当时谭良正在河边的草丛里解小手,听到两人对话恨不得冲上去扇兰浩两巴掌,再把她脑袋按河里,要她多管闲事。
“趁现在还没发生什么还能回头,赶紧打住吧。”
“姐,谢谢你,我会和他断了的,要不是你提醒我,我真不知道自己会错成什么样子……”
听到陈珊略带哭腔的“忏悔”,谭良后槽牙差点咬碎了。
兰浩想拆散他和陈珊,他要兰浩不得安宁。兰浩的儿子兰景树是个聋人,而且和狗儿差不多大,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设计让狗儿接近兰家,关系越近越好得手。
纸张包住小石头,皮筋拉出锋利的直线蓄势待发。
谭良不想放狗儿离开,他隐约有种预感,自己能不能脱离世世代代的农民身份,能不能穿金戴银吃香喝辣,全靠狗儿。
这其实是一种很玄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