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禾进来前,就猜到他大约醒了,就算没有醒,以祁柏的敏锐和警觉,听到她的脚步声也该立即清醒过来。
祁柏身上的伤虽然有几个地方深可见骨,失血过多,但对修者来说不算很重,昨日昏迷不醒也是失血过多的缘故,不辟谷的情况下,一个月就能好全。
相较而言,风麒那种虽然不见皮外伤,但被打回原形,受制金丹,却比祁柏要惨上很多。
她把汤药和热粥放在软榻旁的矮几上,俯下身看他:“师尊,我吩咐人送了热粥上山,用些再睡吧。”
祁柏原本看着透光的窗棂,听到遂禾的声音便侧过头看她。
她矮着身体,温和的神情中隐带关怀。
大约是她的目光太过真诚,他竟无端觉得有些刺痛。
他近乎逃避般躲开了她的目光。
很快,他又注意到遂禾今日的穿着,她仿佛很喜欢这样利落的剑客打扮,墨发高高束在脑后,单色劲装裹身,袖口收紧,外面则是拖曳在地上的轻质广袖长袍,一紧一松,是恰到好处的平衡。
她的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坠饰,甚至连象征正清宗弟子身份的令牌也没有。
祁柏下意识抿唇,思维有些发散。
别说正清宗的弟子令牌,他收她为徒有一段时间,甚至也没有给她一件像样的礼物。
“师尊?”遂禾歪头轻唤,把祁柏发散的思维拽了回来。
祁柏轻眨了下眼睫,很快敛下心中的情绪,淡声道:“嗯。”
他伸手接过瓷碗,瓷碗不大,他很快就把粥一饮而尽。
遂禾又把撑着药的碗递给他。
漆黑浓稠的汤水散发着清苦的药香
见祁柏盯着药碗拧了下眉,遂禾猜到他在想什么,贴心道:“药是托人帮我从宗门领的,都是普通养外伤的药,每个月都有不少修者去领。”
正清宗虽然是个屹立许久的人族宗派,但时下魔修当道,人妖二族摩擦不断,即便强大如正清宗,也同样是群狼环伺的处境。
祁柏统管正清宗,若是他受伤的消息传出去,恐怕会引发宗门动荡。
顿了下,遂禾眨了下眼,语气轻松地补充,“我亲自煎的药,绝对不会有问题。”
但祁柏明显不只这一点顾虑。
遂禾只见他动作缓慢地接过碗,垂眸盯着浓稠的汤汁看了许久,才浅尝辄止般端起来抿了一口。
唇一沾即离,连一小口都没有。
遂禾:“……”
他喉结慢吞吞滚动一瞬,眉宇间的褶皱微不可查深了一些。
他沉默着又抿一口。
两口下去,一小碗药却没下去多说。
这次祁柏抬起头,面无表情道:“去拿些蜜饯来。”
这药分明不苦的。
遂禾对上他冷静的目光,无声叹了口气,再次发自内心觉得,这位师尊有些过于娇贵了。
遂禾认命去侧殿找了蜜饯给祁柏,有了蜜饯,祁柏很快把汤药一饮而尽。
祁柏用帕子一点点擦掉唇边的药渍,眼皮微阖,显出几分睡意。
“师尊再睡一会儿,多休息伤才能好得快。”遂禾说。
他听了她的话,却又强撑着睁开眼,拧眉道:“不可,先替我拿件新衣过来。”
遂禾扬了下眉梢,脚下不动如山:“师尊,你需要休息。”
祁柏身中祝绫散,自身疼痛无限放大,分明连下床都困难,脸上却仍是一副固执严苛的表情:“宗门每日还有要处理的事务,不可不做。”
遂禾定定看他半晌:“我下山替师尊取来宗门要务,师尊在浊清峰处理也一样。”
祁柏蹙眉思索片刻:“也好,要紧的宗门事务都在陆青手里,你在下午前拿来就行。”
遂禾应声,看到他身上的旧衣又道:“昨日师尊睡得太沉,没办法请示师尊,我先去帮师尊从师尊的寝殿拿床被褥过来。”
仿佛是药效和伤势加持,他的脸上不知不觉带了些懒散的困倦。
他把身上的衣衫盖得紧实一些,摆摆手:“不必,你先下去吧,我有些累,有什么事情晚上再说。”
遂禾看着榻上骄矜病弱的剑修,扯了下唇,躬身告退。
等主殿中脚步声渐远,不远处响起关门的声音。
已经闭目作休憩状的祁柏又慢慢睁开眼,视线复又落在身上的旧衣上。
他抿了下唇,手覆上不算柔软的衣料。
宗门不是苦寒之地,遂禾总穿着这种随处可见的凡间布料算什么样子。
他伸手掀开衣衫,伤口的血已经渗透白布,染脏了遂禾的衣衫。
他苍白的脸上浮现些许红晕,盯着衣服看了片刻,伸手将衣服小心翼翼叠好,放在一旁的矮几上。
等伤好的差不多,就寻一件舒服的法衣还给她。
遂禾从主殿出来,眼角余光倏然瞥见一抹绿。
她轻扬眉梢,放轻脚步走过去。
风麒猫着身子,蹲在一处角落里揣手。
他凤眼微阖,正感受着峰顶暖和的太阳浴时,脖颈忽然一通,紧接着身体一轻。
“??”
“放开我——”
遂禾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警告道:“小声点,我师尊醒着呢。”
风麒放轻挣扎的动作,傲气上来,挑衅道:“怎么,你没把我的存在告诉你师尊,这可不像是好徒弟会干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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