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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月巷洗头房阿香

 

十八岁,谈青的妈死在蓝月巷一家破旧的洗头房,残花败柳化作一把骨灰,本质其实不变。

他和店里的阿香处理了后事,坐在门口的楼梯上,抽一支便宜的兰州桥。

兰州桥绵香回甜,吸进嘴里却是苦的。

挂着小粉灯的房间里搜出一堆金银首饰,谈青牙齿一咬,十只有八只是假的,抽屉里最真的大概是那枚黄铜戒指。

他吞云吐雾,啧啧两声。这女的怎么那么苦,胭脂粉场里混了一辈子,恩客几十几,没人送一件真货。

阿香没化妆,憔悴得像鬼,枯燥的黄色卷发簇拥着一张泛青的脸。

“谈青,我想回老家。”她眼下两弯青痕,像枯萎的杨柳,谁能想到她是店里被点得最多的姑娘。

“回,我他妈一个高中生,还能继续开店不成。”谈青今天抽烟抽得格外快,脚边堆满没熄灭的烟屁股。

他妈说阿香是逃婚逃出来的,乡下女孩,说话连标点符号都带口音,第一次接客时,眼泪把粉底液洗出两道痕。

店里的女孩大多都这样,悲惨不可言说的身世,加一个美丽的年纪,日复一日地在八平方米的小盒子里叫床。

谈青也不差,他妈在厕所里分娩,他生下来就不干净。

阿香抿着嘴,眼睛红肿:“那你怎么办?”

谈青觉得阿香对他有些未知的情结。他们俩都爱看打打杀杀的暴力三级片,租来的盗版磁带插进带天线的电视,音画都不同步的模糊电影,喝着啤酒能看一天。

他抠手,撕开一道血口:“要你管,你把《六魔女》带走,反正你要跑到天涯海角去了,片老头找不着你。”

阿香哼哼唧唧要哭,谈青一手掌捂住她半张脸。

他妈就爱哭,谈青曾经合理怀疑她的泪腺里装着太平洋,开心不开心都能挤两滴出来。

“谈青,我陪你吧。”

好蹩脚的普通话,好傻的小女孩。

谈青狠狠掐她一把:“你要当我女朋友啊,你再好好想想。”

她皱着眉,眼睛珠子转转:“算了,好恶心哦。”

这就对了。谈青想。

阿香和他只能当狐朋狗友,他们可以共抽一支烟,共喝一罐酒,止痛片切一半分别进两个人的肚子里,但就是不能恋爱。

谈青没想到,阿香还没走,他先走了。

青天白日,蓝月巷里闯进一辆宾利,一排楼的窗户都打开,男的女的都往下探头看。

谈青也看,坐在门口的楼梯上看,边抽烟边骂傻叉,这么贵的车开进来,巷子里这帮仇富的低素质人群分分钟能给它车上用石头划一幅清明上河图出来。

哪晓得车是冲他来的。

宾利上下来一个男人,高个儿,黑西装,拎着个公文包,走过来的时候谈青还在想怎么有钱人也来吃野味。

男人站定在他面前:“谈小英女士在吗?”

谈青仰头看他,砸吧了下嘴。“女士”——真绅士啊,巷子里的人只会喊他妈“那三八”。

“死了。”他说。

男人掏出手机,敲敲打打一顿,不知道发了什么。

“你是她儿子吗,谈青?”他又问。

谈青点头。

男人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薄薄的纸,递给他。

乱七八糟一大堆字,谈青一眼看到最大的那一排标题。

——“亲子关系鉴定报告”。

什么玩意。

再往下一看。

——“鉴定目的:谈青是否为周明扬亲生儿子”。

谁是周明扬?

谈青再看,觉得被雷劈了。

——“周明扬是谈青的生物学父亲的机会是9999%”。

谈小英从来不跟谈青提是跟哪个雄性生物造出来的他,谈青权当她卵生动物,生了个蛋,蹦出来的。

怎么她死了,就马上冒出个周明扬来。

“什么意思?”他抬头看男人。

“你生父周先生,也就是我的老板,他希望你可以认祖归宗,他会给你提供最好的生活条件。”

还是个老板。小弟都开宾利,他是不是得开法拉利往上的。

狗屎运从天而降,老天爷赐谈青飞上枝头当凤凰。

谈青一合算,要他说谈小英真是倒霉命,她要晚死几天,最少能坐坐宾利。

“我要一百万也行?”他撑着下巴问。

“我想,这个数额对周先生来说,在可承受范围之内。”

真牛逼啊。

谈青丢掉嘴里的烟,一脚碾灭:“行,你先等等。”

他冲回谈小英卧室,捧起柜子上装骨灰的瓷罐子,把脸贴在上面。

他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居然和谈小英的骨灰罐子说悄悄话:“谈小英,你攀上有钱人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没意思你。”

“你是不是上辈子得罪老天爷了?”

“……老天爷倒是让你享享福再走啊。”

拇指摩挲着瓷罐子上的花纹,一枝黄玫瑰。谁家骨灰罐子画这个,奈何谈小英喜欢,她就是个不走寻常路的女人。

“……你想不想去看看大豪宅?”

谈青小声问。话音刚落,房间里的吊顶小粉灯突然摔在地上,外壳四分五裂,露出里面杂乱的钨丝。

他抱着瓷罐子笑出声。心想谈小英真是拜金女第一人,死了也要带着鬼魂去住住大别墅。

我妈不愧是我妈。

谈青花了十几分钟,翻出书包,把课本书和画满红叉的试卷全部抖落出去,把谈小英那一堆破铜烂铁收进来,顶上放了两件他的衣服。

他捧着瓷罐子,背着书包,走出门。

“什么时候去见我爸?”他问男人。

男人愣住了,谈青从他眼里看出清清楚楚几个字——“没骨气的臭穷鬼”。

是的,评价得很正确。

谈青有预感这一去就不会回来,于是让男人预支了点钱给店里的姑娘们。

钞票堆在泛黄的玻璃茶几上,砌成不真实的形状。

阿香还在小房间里嘟囔着收东西,枯黄卷发被一支断墨的水笔盘起,侧脸被粉红流苏帘分割成几十份。

“阿香。”谈青隔着门帘喊她。

“有屁就放——”阿香尾音拖得长长。

谈青看着她蜡黄瘦削的侧脸,决定还是不要告别。阿香的泪腺同谈小英一样,里面贮藏着一片海,他不想被眼泪淹没。

更不想被忧伤淹没。

“茶几上有好东西,你待会分分。”阿香抠门,但对姐妹很好,十五块一袋的樱桃,她捏着根茎,一颗颗喂进女孩们的嘴里。

“好,”阿香朝这边做了个鬼脸,“骗人的话鸡鸡变短。”

“恶婆娘……拜拜。”

她大抵没有认真听,嘴皮快过大脑,张口就是一声拜拜。

不郑重的道别,或许更能配得上这三年的友情。

背着书包坐上保时捷,车座椅上垫着真皮皮套,冰屁股。

男人坐在副驾驶,一言不发,手却在不断敲打着手机屏幕。

谈青大脑一片空白,捏着书包肩带。车厢里充斥着独属于空调的气味,冰冷而令人作呕。

他按下车窗按钮,山城湿热的风鱼贯而入,吹散车厢里的寒气。

男人回头看了他一眼,谈青也看了回去。

“我晕车。”说得理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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