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痕3
注地看着胡俊生,眸光暖热,满目真诚,散发出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温柔。
三个月前,因为拖了太久不去做人工耳蜗,敖天钱不够的事被兰景树发现了。
我这条贱命和家里的烂事值得你这么用心吗?
不要再对我和我的家人这么好了,不然,我真的会
舍不得离开你。
我会想要绑住你,永远和你在一起。
兰景树学习有声语言的这一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其中最难忘的,要属救人一命这件事。
冬季来临时,他的课程已学了大半,与健听人沟通交流几乎没什么问题。胡俊生那时在外打工,家里缺乏劳动力,兰浩长期劳作身体吃不消病倒了,吴晓丽特批兰景树边打猪草,边背读音。
事情发生在他背着猪草回家的路上,“强奸亲生女儿”“禽兽”“娼妇”等等极端的字眼,逼得兰景树停下脚步,争吵伴着哭声,他有种不妙的预感。
词汇更加不堪入耳,事情火速向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你干什么?”崩溃到破音的女声以后,迎来漫长的沉默。
太阳穴一紧,兰景树撇下背篼,快步跑往谭良家前门。
“冷静。冷静。”即使提前猜到,兰景树仍然被吓得脚下一滑,背后迅速浮出冷汗。
赤裸下身的谭建军趴在地上,似乎晕了,谭良端着一把很像手枪的长管铁质弹弓,顶端抵住对方的后脑。
敖天带兰景树玩过这个,兰景树很清楚弹弓的威力,精密焊接的铁质弹弓,这么近的距离,钢珠子弹绝对能够打穿头骨,致人死亡。
皮带拉到最长,力量毫无保留,谭良神情坚定,仿佛写着你死,你必须死。
“别松手,千万别松手。”说话间,兰景树扫过现场,陈珊仰面躺在地上,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吓瘫了。谭仙仙光着屁股坐在地上,轻轻拍着母亲。
之前听敖天说过谭良有女朋友,不知道是谁,刚才从墙角听得一言半语,现在结合现场,他猜出三人的关系,“松手你就失去自由了,你爱的人在你身边等着你呢,她现在需要你。”
分神应付兰景树,谭良手上失去准头。
“放下弹弓,我有更好的解决办法。”诱导继续,兰景树慢慢接近,一个强抱滚翻,弹弓离手。
谭建军脑部遭受重击久久不醒,被抬到村头诊所输液,醒来见自己衣着体面,便没有声张陈珊的丑事。
事后回想,兰景树觉得后怕,如果自己没有学会口舌发音,绝对不能制止谭良的冲动行为。
那种时刻,谁会去看一个聋人的手语。
如果他仍旧耳聋,也无法听到争吵从而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幸好,幸好,一切都刚刚好。
接受敖天送予的人工耳蜗,救下对于敖天来说很重要的朋友。
一切都是命运安排。
察觉谭建军对谭仙仙有不轨企图,谭良故意设局,引其上套,只为拿到把柄,逼其离婚,彻底理清三人的关系。
“我很卑鄙是不是?亲妹妹也利用。”谭良向兰景树说出实情,点烟的手轻微颤抖。
在那一刻,他真的想杀了禽兽不如的谭建军。他很气愤,自己的亲生父亲竟然能这样无耻,这样下流。
面对真相,兰景树说不出话,叹了口气。
烟雾飘散,模糊了眼前的路,兰景树小声开口,“我觉得,喜欢一个人好难。”
“有什么难的?我们这差着辈份的婚外恋都在一起了。”掐灭烟头,谭良又点燃一支。
“如果”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要把这个秘密说出来比较好,兰景树伸伸腿,刻意放松语气,“如果他不喜欢我呢?”
“那就用强。”谭良开始讲他和陈珊的故事,说两人的第一次就是他半强迫陈珊的,抖抖烟灰,飞个眼色,“耍朋友嘛,脸皮厚点,最重要的就是主动。你主动,你俩就有可能,哪怕百分之一。你不主动,没戏,绝无可能。”
“哦。”原来主动就可以解决“两情不相悦”问题,兰景树点点头,表示学到了。
“如果他不喜欢我,那就用强。”
他重复问题与答案。
谭良盯着兰景树的侧脸,孺子可教的眼神,“如果她反抗,那你就表决心,再用强,几次三番下来,铁做的心也被磨化了。”
发觉对方的目光在自己脸上停留得过久,兰景树转头看向谭良。
谭良猛回神,用起身伸懒腰的动作躲过盘问。
刚才那个角度,兰景树好帅。
不只是帅,而是一种味道,一种特质,能把他和其他人完全区别开来。
过于亮眼的外形,导致开学第一天兰景树被老师约谈。
“一个学生,留长发,戴项链,整个学校找不出第二个,把你家长找来。”
兰浩撇开兰景树耳后的头发,把耳蜗外机露给老师看,“我家小景先天耳聋,留长头发是不想被特殊看待,他不想引人注目。”
窗外偷看的花痴少女们嘻笑打闹,存在感巨强,老师觉得头痛,“已经很引人注目了。”
手指顺着耳蜗外机延伸出的细黑绳滑到与项链的分叉,兰浩说明项链的来由,“耳蜗外机如果弄丢了,他就听不见了,这是防丢绳。”
老师是通情达理的人,可学校不是,学校要求兰景树按照规矩剪掉长发,摘下项链。
这个难题被敖天知道,他叫谭良以公司老总的身份去学校谈捐赠,全程只透露一个信息,兰景树是公司老总的亲戚。
“钞”能力十分奏效,学校立马松口,说不用剪头发了,项链耳环墨镜想戴多少戴多少。
强硬后台与出众颜值,兰景树迅速成为校园里小有名气的人物。
几乎全是健听人的学校很大,占地面积是聋哑学校的十几倍。站在教学楼顶层俯瞰操场,一个个小小的蓝色身影静止着,移动着。
多么鲜艳的蓝,多么耀眼的蓝。
终于终于等到今天了。
回到家里,舍不得脱掉西装款式的蓝色校服,兰景树用手摸着衣领,很是珍惜。
打猪草回来,撞见兰景树抱着衣服跑出门,兰浩朝一刻不停留的背影喊,“吃饭了,你上哪儿去?”
“我去告别。”
等不及了。
兰景树迫不及待地奔向未来。
稻草人穿上他小学时的灰色校服,合身得像是定做。
兰景树双手揣兜笑得很放松,瞳仁里印着稻草人单薄的灰色身体,脑中却是另一副景象,耸立的高楼,宁静的海洋,美丽的雪景。
大千世界,都在向他招手。
他的活动范围终于不再仅限于这座小山村。
袖口掖进口袋,把稻草人当作从前的自己,兰景树在它耳边气声道,“永别了。”
蓝色的身影渐渐远离。
灰色的影子留在原地,像极了以前那个空有一腔壮志却投路无门的聋哑小孩。
一阵风掠过,袖口从口袋里滑出来。
边缘触到脏污,手掌在垃圾里不断翻找,终于找到储物间的备用钥匙,撇撇干净,放进口袋,敖天松一口气,比手语谢谢孟露的提醒,他听不见钥匙落地的响声,不知道刚才滑倒时钥匙掉出来了。
明天学校有表演,所有的道具都在储物间里,钥匙他昨天刚弄丢一把,才去门卫室要的备用钥匙,如果今天晚上没找到这把备用钥匙,大概率只有请开锁匠连夜换锁了。